別看王守義是一城縣令,執掌百十來號人,還有個那麼威風的老婆。
但從進荒隅城到現在,許征盡所看到的王守義,卻是一個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權衡利弊,如履薄冰,行為做派也是戰戰兢兢的中年老胖子。
那種被中年危機陰影籠罩下,怕老婆,怕失職,怕丟官的種種心理,讓他變得越來越像一隻真正的老狐狸,不斷以算計為生,生怕落入別人的圈套和陷阱。
這樣的王守義讓人覺得有點油膩,但仔細一想,許征盡又多少有些同情他的際遇。
何況,大哥在信上說過,王守義乃西北義士……
“王大人,我問你兩個問題。”意識到王守義真有點急了,許征盡放緩語氣,招呼他重新坐下。
王守義沒坐,恭敬謹慎地站在原地,點頭道:“殿下請說。”
許征盡問道:“你覺得本世子……在乎錢嗎?”
王守義認真道:“在乎!而且非常在乎!”
許征盡又問:“那你覺得,你那裝在馬車上的八百兩,對我而言,到底算多算少?”
王守義微微咬牙,並未回答。
許征盡笑了,語重心長道:“作為我被行刺的償銀,這是你因為失職所以要孝敬我的好處,但沒人會覺得八百兩是一筆大數目,畢竟本世子當年在鎮北府每月揮霍的,都不止這麼多。”
“殿下,府銀我的確沒動,是因為那些錢財……”
王守義沒動府銀,所以隻能拿出這麼多,他不確定許征盡是否滿意:“總而言之,如果殿下真有急需,小人可以命人再湊!”
許征盡冷笑一聲,道:“我來荒隅城雖然不久,但眼睛卻不瞎。”
“但凡聰明一點就能弄清楚,你這老狐狸至少還能再給我湊個幾千幾百兩出來,所以別跟我玩扯犢子這一套,你王守義雖油,但還沒油到家……”
王守義抬起頭看向許征盡,似乎對殿下對能說出這番話,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咳……”
燕衛青這邊覺得殿下俏皮話太多,身上那股子不學無術的紈絝浪氣又冒了出來,輕咳了一聲以示提醒。
但很快,就聽許征盡嗓音低沉道:“但……就算你能耐再大,把幾千幾百兩紋銀翻了十倍,又能怎麼樣?”
許征盡起身,轉身背對二人,眯起的眸子掠過一道寒芒。
“他們殺我一次,你給我送償銀一次。”
“便是不拿性命說事,但你送了銀子,他們就不再派人來殺我?”
“小,小人……”王守義不知該如何回答,內心湧出了一陣酸澀感。
許征盡冷道:“我知道你的錢很貴,縣衙府銀,要用於打井,挖渠,蓋房,墾田,買糧,屯兵,招募守備。”
“更有甚者,荒隅城的城防都還沒真正地建立起來。”
“哪怕是用於城內修築所需的一文銅錢,也稱得上千金難求。”
“少一分一毫,都難填深壑。”
“所以你這八百兩對我而言,其實是一筆真正的大數目!”
王守義怔住,微微抬頭,看向許征盡,神情也變得專注起來。
“所以我是在乎錢,在乎我的錢,在乎我丟掉的錢。”
“在乎縣衙府錢,荒隅城老百姓們能賺的錢,能花的錢!”
“這些錢理應更多,它不隻能償命,也能買命。”
許征盡轉過身來,又補一句:
“買你我的命,買一城的命,買百姓們的命。”
“所以你說對了,王守義,本世子,的確不在乎錢!”
王守義聽得心潮起伏,久久不語。
他的確沒想到今日殿下叫自己進來,實則是為了言表胸臆!
他一個人為官從政,在荒隅城這種凶險之地,已經不太相信誰了。
所以不管是調令,監察,京查,外人來訪,熟人來訪,麵對這些人,王守義都習慣把所思所想深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