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劍血劫(1 / 3)

已是半夜時分,瓢潑大雨絲毫沒有停歇。麵前的又一支紅燭即將燃盡,但是賭王朱年的臉上依然看不出絲毫焦急,他靜靜地坐著,安閑地端著紫砂茶壺品茶。“客官,你既不住店也不走人,小店要關門了。”小二又上前來催促。“客人還沒到呢!”朱年品了一口茶,低聲說。“客官,你就別說瞎說了,你就看看這雨,還會有人來?”小二的嘴裏露出一絲譏笑。“不來她就——不是燕飄雪。”朱年自信而堅定地沉吟。語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了清脆的敲門聲。單聽這敲門聲,朱年就覺著一股深沉的力量逼來,瓢潑大雨中,聲音不重卻異常清晰,非深厚內力而不能為。小二驚異地回頭望著朱年。“客人來了,開門吧!”朱年說。小二疑惑地點點頭,慌慌把門打開,門外竟站著一位女人。借著殘留的燭光,看到女人一身紅裝,紅紗遮住了她的臉龐,看不清她的麵容,手裏撐著一把油紙傘,雨水滴下來,形成一串珠簾,衣服緊貼在身上,無形中透露著驚人的冷豔和美麗,猶如仙女從天而降。“店家,還有上等的客房嗎?”小二的雙眼早看直了,根本沒有回過神來。“啪——”紅衣女人一記響亮的耳光把小二拉回現實。“有,有,請……請進吧!”小二急忙說。女人閃身走進來。小二關門的間隙,探頭向外巡看了一番,黑夜沉沉,大雨瓢潑,沒有任何多餘的人影。關上門,小二疑惑地看了一眼,這樣陰森的夜晚,一個女人……“咣當——”,房門猛然被狂風摔開,小二嚇得一個冷顫。女人身輕如燕,返身把門關死,動作之快,讓小二大為驚異。朱年慢慢地鼓起掌來:“燕大俠,果然好身手。”“你是誰?”女人冷漠地望著他,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在下朱年恭候多時。”“賭王?”“正是在下。”燕飄雪的手緩緩地從腰間垂了下來。朱年起身到她的麵前,深施一禮。

“你怎麼會在這?”燕飄雪問道。“燕大俠此次入關求敗,江湖中哪個不曉?朱某想到大俠來此地留宿,便前來恭候。”朱年“嘿嘿”地幹笑了兩聲,“我有要事相商。”“何事?”“幫助大俠擊敗斷劍飛鴿。”燕飄雪猛然放聲大笑起來:“斷劍飛鴿已拒絕了我的挑戰,聞名天下的賭王難道未曾聽聞?”這事朱年當然就知道。還是去年冬天,塞外第一劍踏雪無痕燕飄雪就已經發下了英雄帖,要南下關裏論劍求敗,完成先師塞外神尼的遺願,並且還特意給斷劍飛鴿下了戰書,約定古曆八月十五仲秋之夜,在蓮花峰與其一比高低,可是斷劍飛鴿拒絕應戰。關於這事江湖中早已有許多傳聞,賭王豈能不知?朱年笑了起來,聲音由低及高,漸漸爽朗。“你笑什麼?”“我知道,此次燕大俠入關就是衝著斷劍飛鴿來的,不與飛鴿一試高下,燕大俠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朱年壓低了聲音說。“嗯?……”燕飄雪一雙秀目中猛然射出逼人的寒光緊盯住了朱年的眼睛,手按在腰際,那柄蛇一般纏於腰際的長劍呼之欲出。她恨能看透她心事的人,而這賭王朱年麵都沒見過一次,卻把她的心理摸得清如池水,潛意識中她認為此人不可留,否則就會受製於他,陷入他的圈套。朱年感到了一股殺氣,心裏恨自己為了討好她,口失去了遮攔:“大俠息怒,我確實是來幫助大俠的啊。”燕飄雪微微舒了口氣,手垂下來。朱年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下來,他曾設過無數次賭局,然而在這片刻間他經曆了生命中最艱難的一次豪賭,這可是以自己的性命腦袋為賭注的呀!“說吧,賭王有何高見?”“燕大俠。”朱年剛開口,客棧的側門突然開了,小二端著幾樣酒菜從外麵走進來:“兩位客官,先填填肚子吧。”朱年收起了話題,警覺地看著小二,小二卻很平靜,放下酒菜獨自離去。可朱年心裏卻充滿疑惑:“燕大俠,此地不宜談話,待我慢慢相告。”江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燕飄雪與斷劍飛鴿於八月十五蓮花峰論劍的消息已風一般掠過塞北江南。這是江湖上聲名最高的兩位劍客:踏雪無痕燕飄雪,紅裝一身,走過就是一陣血一般的旋風,人長得文靜漂亮,高傲孤冷,造詣遠遠超過了其師父塞外神尼,從廣袤的草原到杏花春雨的江南,無人不曉得燕飄雪的大名,一柄利劍,蛇一般纏於腰際,出手之快,劍法之高,如寒風掠過雪原,呼嘯有聲……;斷劍飛鴿,在江湖上的戰例極少,但傳說出道之時,論劍華山,在被當時聲名最高的中原第一劍華山派掌門葉天奇劈下右臂、擊斷長劍的情況下,竟用左臂斷劍將葉天奇橫屍黃泉,從而贏得"千裏追風"的美譽。從那以後練劍,左手斷劍終於悟得一奇,奇妙絕倫,見過之人聞風喪膽。兩人的決戰必定驚天地、泣鬼神。賭王朱年借機設下賭局,買寶押注,江湖之上紛紛響應。七月,流火的姑蘇。寒山腳下飄雨樓內氣氛森嚴。

賭王朱年坐在正中,依然安閑地端著紫砂小壺慢慢品茶,而貴賓席上所坐的六位劍客都有些等不及了。也難怪,能來飄雨樓的人決非等閑之輩,單聽名聲就令人驚歎:玉手使者鐵心,千隻手胡玉環,更有傲氣十足的鐵麵觀音杜天宇,斷魂劍柴衝。鐵麵觀音杜天宇的麵色明顯地有些不好看了:“這個飄雪無痕也真是傲氣,第一次到江南來竟然失約,日後怎麼麵對江湖英雄?”“莫急,莫急嘛。”朱年緩聲勸慰。“我真不明白燕吹雪會不會用劍?真正的劍客都是守時的。”柴衝接口麵露譏諷之意。“小子,未免太狂妄,竟敢說燕大俠的壞話?”人隨聲到,聲音蒼老無力,樓梯下走來的竟乃一七旬老嫗。身彎背駝,手中的拐杖猶如千年朽木。“你是踏雪無痕?”在座的人都怔了,就連朱年也有些慌亂。“不,我隻是燕大俠的仆人。”老嫗抬頭,麵奇醜無比,讓人惡心。眾人都坐不住了,顯然被眼前的這陣勢激怒了!等了這麼久,竟等來一個仆人,這些人中誰的劍下不殺人如麻,血流成河,再說沒有什麼真本事又怎敢來向踏雪無痕應差?既然如此,又怎麼能受得這等羞辱!“小子,多嘴。”老嫗猛然滿臉怒色。“滾,一個仆人,有何資格與我們講話?”驀然,一陣清冷的笑聲從遠處傳來,這聲音,冷得使人發抖,又有一股清脆淒涼之感,像劍柄,使人心驚膽顫。抬頭望去,小樓窗前,一團紅火,襯著姑蘇城外蒼茫無垠的江水,紅衫、紅裙、紅鬥篷,格外耀眼。一塊紅紗巾遮住臉龐,隻留有一雙犀利的眼睛。“拜見燕大俠。”朱年上前施禮道。“朱年,我讓你找幾位高明的劍客,可是……”“你──”六位劍客手壓劍柄“忽”地站了起來。眼睛直逼燕飄雪。“你們要幹什麼?”燕飄雪平靜地說。“燕大俠第一次來關內,就如此狂妄,未免太小看了關內的劍客。既然如此,柴某倒想先討教。”柴衝終於忍不住,站起來說。“你不是我的對手。”燕飄雪說。“你怎麼知道?好歹你讓我見識一下你傳說中的劍。”柴衝說。“我的劍是用來殺人的。”“何以見得?”“哼哼……”燕飄雪發出一串冷笑,“你是誰?”“他就是斷魂劍柴衝。”朱年急忙上前介紹道。“斷魂劍柴衝?”燕飄雪一驚,重複道。“不知你是否聽說過這個名字?”“早有耳聞,聽說你初出江湖,曾連敗十三位俠客,殺人不眨眼,從而得名斷魂劍。”說到這,她一頓,又道:“柴衝,真的是你?”柴衝麵上早有得意之色:“不錯。”“我以為又多了一位對手,原來我把你看得太高了。”燕飄雪突然歎了口氣。柴衝像是突然被打了一記耳光,臉色突變。

“你心氣浮躁,狂妄自大,你的個性,成不了一位優秀的劍客,你應差,我還真有些不放心。”柴衝咬牙切齒地說道:“廢話少說,拔你的劍!”“我的劍出手決生死,你根本不配我拔劍。”柴衝已經把牙齒咬的“格格”直響,臉上青筋凸露,一字一頓:“拔…你…的…劍!”“哼……”燕飄雪又是一串冷笑,“既然你這麼執迷不悟,我隻好讓你見識一下啦!”說完後,她朝那老嫗一招手。那老嫗拄著拐杖走過來。柴衝突然放聲大笑,仿佛他斷魂劍從來就沒遇到這麼可笑的事。“一個仆人也想跟我比劍,燕飄雪你太小看我了!”燕飄雪的話語依然冷冰冰的:“柴衝,我有沒有小看你,你馬上就會知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她可以在你劍未出鞘的時候擊敗你。”柴衝說:“你是說我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不錯!”這,柴衝絕對不會相信,就算他的劍術比不上眼前的這一老嫗,但也不致於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拔劍是劍術中最基本的動作,一年就可以把這個動作練得很熟。可是柴衝七歲從師父親開始學劍,光拔劍這一動作就練了三年。所以他拔劍的速度至少比別人快三倍,他甚至可以在拔劍的瞬間刺死一隻蒼蠅。所以柴衝充滿了自信,握劍的手也變得出奇地鎮定。突然,他拔劍。就在同時,眼前寒光一閃,閃電也沒有這麼淩厲。隻見老嫗手中的那柄拐杖又完好如初,原來那朽木般的拐杖是一把利劍!每個人都看清了這閃亮的劍光,卻很少有人看清她的劍法。柴衝怔住了,手裏隻握著劍柄。劍身還在鞘裏,也就是說劍還沒有拔出來的時候,就被老嫗斬成兩截!燕飄雪緩緩地說:“現在你該信了吧?”柴衝臉上漠無表情,手心裏滿是汗水,他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你最好記住,劍不是用來裝飾的。”柴衝沒有說話,臉色鐵青,轉身走了出去。望著柴衝的背影,燕飄雪又冷冷地說:“列位,還應這個差嗎?”眾人已經被剛才的這一幕驚呆了,良久,才回過神來,紛紛站起來往外走。

“慢著,我來應。”突然一個身影從遠處飄飄而來,如一隻黑色的燕子越過蒼茫的江水,越過眾人,一下子坐在了大廳中央的一把椅子裏,低著頭,懷裏抱著一把長劍。眾人回頭,隻見椅子上坐著的年輕人,剛剛二十出頭,看上去像是得了什麼病似的,臉色十分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在這秋高氣爽的日子,他好像就已經十分怕冷,這黑色的衣衫外麵還加了一件狐裘。“你是誰?”“我沒有名字。”“你來應差,我怎麼相信你?”燕飄雪又問道。“從剛才的身手你就該相信我。”江行客依然低著頭。“可你在江湖上沒有一點聲名……”“殺手沒有名,隻為錢奔忙,你那價錢足以讓我為之赴湯蹈火。”“我想試你的劍!”燕飄雪說。“別汙辱我,我可以讓那老奴在出劍之前斷屍三截。”他依然不動聲色。“小子你初出茅廬,膽敢如此狂妄!”老嫗也忍不住了。無名劍客不再猶豫,扭頭盯住那老嫗,瞳孔開始收縮。老嫗猛然覺得這眼光有些異樣,因為黑衣人的臉上有股異樣的光澤,這光澤使她有些心驚膽顫。“你拔劍吧!”老嫗的手顫抖起來,慢慢伸手把住了拐杖上的劍柄。就在老嫗拔劍的刹那,隻見他身影一動,在地上飛旋,圍著老嫗飄了一圈,又原樣坐在了椅子上,恢複了原來病態的模樣。“好,好劍法!”燕飄雪禁不住放聲讚道。眾人都呆了。老嫗的手還按在劍柄上,竟然還是剛才的那番姿態,表情木然,一雙老眼已經直了。朱年走過去,伸出手來,在老嫗的眼前晃了晃,老嫗依然是那副表情。“她已經死了!”燕飄雪說。“死了?”朱年有些驚奇,伸手一推老嫗,老嫗的身子往後倒去,倒在地上,真的斷為三截,鮮血“撲”的一聲噴出來,把小樓濺成一片紅色。“好了,我把事托給你啦!”燕飄雪說,“此去可有生死之災。”“不怕。燕大俠所托何事?”“刺殺──飛鴿!”燕飄雪最後一字一頓。“哈哈哈……”黑衣人突然朗聲大笑起來,“燕大俠不是開玩笑吧,如果我殺了飛鴿,燕大俠在蓮花峰會和我論劍?”“那你是何意?”朱年插話道。“明人不可細講,所托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黑衣人說。

“好,爽快。”燕飄雪終於站起身,走到黑衣人的麵前,掏出一張銀票塞給他,“這是預付的定金,事成之後,錢全部付上。”“一言為定!“燕飄雪的手和黑衣人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然後,燕飄雪猛然回頭,目光如電,望著屋裏呆若木雞的五位劍客,手按住了劍柄。接著,長風呼嘯,五個人還沒等回過神來,已橫屍黃泉。斷魂劍柴衝走出飄雨樓,麵色極為難堪,心裏大罵朱年老兒,但是,內心又滿是僥幸,幸虧走得早,要不很難斷定自己的下場。單從燕飄雪仆人的劍法看,她的盛名絕不是虛傳。江湖中,沒有幾個人是她的對手,既然這樣,她出這麼高的價錢去殺誰呢?柴衝就想到好友陳天然。這家夥也許打探他會解開心中的困惑。找他,柴衝還是沒有把握的,陳天然綽號春花秋月,總在熱鬧的地方泡著,江湖上的事他最愛湊熱鬧,明知飄雨樓有熱鬧事,這家夥竟然到此時還沒有現身,說不定又被那個小蝶纏住了腿。柴衝步履沉重地走過集市,剛走到怡紅院門前,就聽到有人在喊:“哎,買啦,買啦!江湖兩位劍俠比武,買燕飄雪是1賠11,買飛鴿是11賠1”賭擋前圍滿了人,人們紛紛出資押寶,這是兩組差別極大的數字。可人們依舊買飛鴿,仿佛已勝券在握。如今,飛鴿與燕飄雪比武的事在江湖上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燕飄雪入關也定是衝著飛鴿而來,那她雇人會殺誰?天漸漸地暗了下來,柴衝走進怡紅院直奔小蝶的房間而去。聽到響動,小蝶嘴角含笑起身開門,見門口站著柴衝,一臉不悅:“怎麼會是你?”“怎麼天然不在?”柴衝問道。還沒等她回話就跨了進來。小蝶身著淡藍色的絲袍,頭發很隨便地挽了個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猶如一泓秋水。

“他說今天要來的,可不知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來。”小蝶低聲說。小蝶是陳天然的紅顏知已,既然說過了肯定要來的,柴衝盡可放心地等。可是,朱年為燕飄雪請這麼多的劍客到底是為什麼?他不吱聲,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你在想什麼?”小蝶低聲問道。“小蝶,你說燕飄雪和飛鴿到底誰能蠃?”柴衝不自覺地說出了自己的心事。“當然是斷劍飛鴿厲害了,難道柴大俠就沒聞過賭市上的盤口,飛鴿是11賠1,燕飄雪是1賠11。”小蝶說。“哪她這是為什麼?”柴衝自言自語道。柴衝正暗自思忖,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大喊:“柴衝救我!”是陳天然!柴衝奪門而出,奔到大廳時,陳天然已倒在地上,那條右腿已被活生生地截去了,正用無奈的目光望著坐在方桌前的黑衣人。柴衝覺著此人的身影很麵熟,印象中好象從來沒有見過麵,那張病態的臉,雙手抱著劍,蜷坐在那裏,微閉著雙眼,麵前的方桌上擺著一壺酒,一隻酒杯,沒有菜肴,也沒有筷子。他那安閑的樣子,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根本就當沒有過適才發生的血腥。柴衝一見陳天然的樣子急了,抓起陳天然的那雙鐵拐就要往上衝。陳天然忍痛一把抓住了他:“別,我們不是他的對手,走。”柴衝有些不服氣地垂下鐵拐,架起陳天然。“你的武功不錯,很少有人能接我一劍,殺了你可惜,就廢你一條腿,讓你記著不要無理取鬧。”黑衣人低聲說。柴衝借機架著陳天然回到了小蝶的房裏。“天然,怎麼會這樣?”柴衝封住了陳天然的穴道,為他止住了血。“柴衝,我們已經夠幸運了,你是飄雨樓惟一的幸存者,要不是你走得早,早已跟他們一樣屍橫黃泉。”陳天然躺在床上說。“到底怎麼回事?”柴衝更加不明白。“你想江湖上這麼熱鬧的事會少了我春花秋月陳天然,我一直在飄雨樓暗處觀察著裏麵的一切。”接著,陳天然把柴衝走後飄雨樓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柴衝聽著,身上不由自主地往外滲白毛汗,嘴裏沉吟:“哪這次我又沾了魯莽的光啦!”“你小子,鬼精,我早就知道,你已看出形勢的不妙,故意魯莽詐敗而逃,要等下去,你連全屍不見得留下。”陳天然譏諷道。柴衝有些臉紅,突然抬頭問陳天然:“你說,斷劍飛鴿真的接受燕飄雪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