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一種永恒的美(1 / 3)

堅守一種永恒的美

——冉茂福《守望鄉村》序

喻子涵

冉茂福給他的散文詩集命名為《守望鄉村》,這是一個很具寓意的書名。世事紛擾中的心靈堅守,這本身就是一種美德,何況他守望的是古老貧瘠的鄉村。現代社會提供多種多樣的誘惑,可他誌在守望,堅守那份鄉情與鄉思,將思與詩融化為一種人生理念,一種純淨永恒的詩美情懷。因此,當我最初接到這部書稿並仔細翻閱時,便被一種對詩神的崇敬與鍾情所打動,被一行行飽含色彩、溫度、聲音和思想的詩句所感染,被致力於地域性寫作與現代性詩藝探索的精神所感佩,同時也為“散文詩大省”的貴州出現又一部高品質的散文詩集而感到由衷欣喜。

茂福寫散文詩算來也有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前我們在黔東的一所師範學校以師生相處時,就發現他已開始散文詩寫作。作業本上,經常看到他寫滿密密麻麻的散文詩文字。那時,青春年少的衝動和對文學的執迷可想而知。誰知這種衝動和執迷竟然成了他的遠大理想和精神支柱,一直持續二十多年。或許當基層幹部有許多繁忙和艱辛,也有許多煩惱和困惑,它會磨掉一個人的激情和意誌,然而茂福二十多年在基層幹部崗位上,卻把基層生活作為人生的一種體驗,將經受的一切熔煉成他的散文詩。因此,他的守望,一方麵是守望這份散文詩事業,另一方麵,也是守望這塊地域文化,守望自己的人生信念和生命的價值。

生命、靈魂、故鄉,是構成《守望鄉村》這部散文詩集的基本內容。這三者都是傳統題材,而且也是永恒題材,然而每個時代都賦予不同的內涵,每種文體都有不同的寫法。尤其是散文詩,要表現好這三種題材,沒有一定的功力是不好操作的。而茂福在處理這三種題材時,不是割裂三分,而是圍繞“鄉村”這個主體意象進行運思,使三者既有所側重又兼容一體。在他的散文詩中,人生就是探索和展現生命價值的過程,就是尋找靈魂歸宿的過程;靈魂是生命的支柱,故鄉是靈魂的歸宿。所以,生命、靈魂、故鄉,成了他的人生和藝術追求的終極目標,也是結構他的散文詩的一條軸線。由此而來,在寫法上,他總是將地域性很強的物象染上不同的情緒、心境及生存體驗與感悟,並融入不同的曆史文化背景,營造一種極富人文色彩和情感基調的鄉村意境,使散文詩的思想含量、情感含量、文化含量、審美含量都達到一定的飽和程度。

鄉村是一個文化的、心理的和哲學的概念,而不僅僅是地理的、經濟的概念,它既包括風光、風情、風俗等物質與非物質的客體存在,也包括主體的故鄉情結、鄉土意識、民族意識和家園意識的精神指向。因此作者寫道:“你的生命屬於大地和天空,那裏有不盡的夢想。”(《深秋的雨》)“黝黑的土地,揭示生存的哲學。”(《無聲的汗粒》)故鄉是詩人的宿命,是情感的出發點和歸宿地,也是詩的緣起、詩意發生的地方。作者始終對故鄉充滿著驚訝、敬意和感恩,當腳步踏上鄉土,心靈便回歸故鄉。“我們在收割的田野,去尋求生命的皈依。”(《收割的田野》)“金黃的稻穗,我夢中的家園 / 在金黃的稻穗裏,沉睡一個幸福的靈魂。”(《一束稻穗》)“我們翻開書頁,尋求艱澀而深奧的古堡,生鏽的槍頭、鐮刀如蚯蚓般的符號讓久仰的心靈感受一絲敬畏。”(《台燈》)而且,這裏的鄉村都折射著一種文化,鄉村的一景一物都獨具一種文化符號,充分展現地域文化特征。“渾厚、沉鬱的音樂,野性的唱腔,如金黃的稻穗。”(《民歌的記憶》)“一條河流就這樣消逝你斑駁的目光,那些書寫的憂鬱的文字成為難以破譯的密碼,如翻曬一些發黃的記憶。”(《台燈》)麵對如此的鄉村,靈性的激發與書寫的欲望便油然而生。鄉村的人事景物,一一錄入他的散文詩,並賦予它們以生命與情感、靈魂與命運,染上作者濃厚的思鄉情懷、生存意識、文化記憶和深邃的哲學思考。

當然,處於現代化快速進程時代的詩人,麵對此時的鄉村其心情是複雜的。“廣闊的田野,寂寞。/ 曾經那身著紫色的姑娘呢?那隨月光搖曳的愛情呢?/ 風無語,田埂無語。月光漫過的心房,掛滿了沉甸甸的心事。”(《稻田上的月光》)鄉村的詩情畫意有些變異,鄉村的命運令人擔憂,因而使他陷入無限憂鬱和孤獨。“一盞孤獨的燈,透過門扉,照亮遠行之路。/ 黑夜降臨,梔子花悄然綻放。馥鬱的花香裏有我的憂鬱。”(《一盞燈的誘惑》)詩人似乎找到了憂鬱的原因,因而他要像大山脊梁那樣挺拔與堅守:“綿延的山,構築高原的脊梁。虛偽與真誠、冷漠與熱烈、庸碌與拚搏,使靈魂疲憊。麵對高原的肅穆和寧靜,我隻有孤獨與守望。”(《野菊》)意想中的鄉村不見了,他隻有在孤獨中尋找:“我追逐鄉村的田野,追逐鄉村消逝的夢影。”(《田野上的陽光》) “那是一種深層次的撫摸,在靈魂的呼喚裏顫動。”(《月光下的玉米地》)麵對世俗的強勢幹擾,也隻有在孤獨中堅守:“在村莊的內部,我堅守那一份孤獨。”(《大風刮過屋脊》)正是因為如此,他的“守望”,才顯得突出和悲壯。“你的虔誠你的堅守是緣於對大地的思念,用一生的代價來裝飾天空的風景。/ ……我的寂寞與憂傷,在鄉村的山頭開放。/ 我隻想做你的稻草人,默默地守望。”(《最後的稻草人》)這裏的稻草人,就是作者的精神寫照和人格形象。明白了責任與追求之後,於是他對鄉村充滿了希望:“清純、亮麗,混合野草的色彩。/ 田野上,那些微笑的陽光綻放,充滿生命的張力。”(《田野上的陽光》)在作者的筆下,故鄉既是深沉的又是清新的,既是憂鬱的又是歡快的,既是模糊的又是清晰的。也正因為如此,故鄉才是永恒的故鄉,才產生永恒的思念,永恒的期待,永恒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