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秦良玉的部隊,在長平一路有意拖延的情況下,趕到京城時,已經晚了一步:李自成風聞幾路大軍聯合勤王,早已帶著洗劫的金銀珠寶逃跑,連帶著這年幼的太子和二皇子。而遼東鐵騎在袁絳的率領下,也於此時‘恰好’趕到,擁護著長平公主一路踏入紫禁城。
入城之前,長平特意從遼東軍中,叫出如今已經榮升為昭武將軍的吳三桂,責令他率領麾下兩千精騎兵,速速追回太子和二皇子,不得有誤。
她一身白衣白馬,在眾將之間周旋,容顏若雪,指揮若定,眾人唏噓之餘不免讚歎她風度天成。
紫禁城中的慘狀,長平在前世讀史時也略有見聞,但總抵不上親眼所見慘烈:滿城滿地,屍骨墊地,鮮血染成,到處是斷井頹垣,長平騎行在最前,靜靜看著這一切,看著隨行的武將們或真慌亂,或假哀戚,往宮中趕著,走著,一路尋來田貴妃的屍體、昭仁、安樂兩位公主的屍體上劍痕累累,周皇後自縊在一棵老槐樹下……
而崇禎皇帝的屍體,始終沒有發現。
長平克製住自己的視線,不去望向煤山的方向,直到日過中午,漸漸偏西,才有太監大呼小叫著,從煤山的方向跑來,痛哭著說著找到皇上遺體。
崇禎在煤山歪脖樹上自縊身亡,死時光著左腳,右腳穿著一隻紅鞋。衣上以血指書,他的遺詔傷這樣寫道:“朕自登極十七年,逆賊直逼京師,雖朕薄德匪躬,上幹天怒,致逆賊直逼京師,然皆諸臣之誤朕也,朕死,無麵目見祖宗於地下,自去冠冕,以發覆麵,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
「吾非亡國之君,汝皆亡國之臣。」在他心裏,這一切始終都是別人的錯,將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長平猛掐一把自己掌心,率先跪下嚎啕而哭,在她身後,群臣哭聲震天。
隻是這其中,又有幾分真心?崇禎最後那句責問,倒把本身有些內疚的大臣,怨懟橫生。
因為李自成在匆匆離京之前放了一場火,此時京中殘破不堪,崇禎的梓宮隻能暫停在紫禁城北麵的河邊。過了半個月,才將其與周皇後合葬入帝陵之中,崇禎諡曰莊烈湣皇帝,陵曰思陵。
三日後,紫禁城中。
群臣一路走著,嗡嗡的議論聲,唏噓哀歎聲,由開始的不絕於耳,到後來漸漸變輕,乃至於到了乾清宮前,諸臣已經安靜如死寂一般。長平率先邁過乾清宮高高的門檻,一路走進殿內,空蕩蕩的大殿中,似乎隻回蕩著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她一步,一步的登上龍階,隻站到最頂端龍椅之前,以前就算是她最得崇禎寵愛之時,也不會帶她坐上的地方。
長平回過身來,看向站在高階之下,稀稀疏疏的諸位大臣,曾幾何時,這大殿中人才濟濟,滿滿一片黑壓壓的烏紗帽,接踵摩肩。
袁絳跨前一步,跪在玉階之下,開口念得是一片早就準備好的文辭。那文字辭藻華美,入情入理,之乎者也很是長的一段,其實中心大意隻有幾句話:如今皇帝晏駕,太子出逃未知下落,朱明皇室血脈僅存長平一人,此情此景,由公主掌權監國,合情合理。
袁絳的聲音極好聽,長平是從小就知的,那如流水潺潺的聲音回蕩在華美空曠的宮殿中,良久方停歇。大明自建朝以來,文武不合,文官集團內部又分裂為幾派,爭鬥不休,但凡有任何廷議提出,皆是幾方各執一詞,眾說紛紜,難下決斷。
唯獨此次擁立長平攝政之事,諸位大臣眾口一詞,其聲應諾。
雖然這寥寥無幾的聲音,讓空曠的大殿顯得更加空曠,長平在上座上眯了眼睛,依然是十分滿意。
直到過了許久之後,小道士趙蕭竹實在忍不住心中困惑,詢問長平:“你是如何說服那麼多大官兒,都聽你的話,毫無意義的擁戴你?”
長平一挑眉,回答的輕描淡寫:“否則能如何?先皇以喪,太子失蹤,而好巧不巧,各地藩王要麼被闖軍所殺,要麼老邁不堪,昔日有則天女皇稱帝,太平公主監國,我長平為何就當不得攝政王?”
趙蕭竹聽長平說話,句句合情合理,他一時也找不出什麼不妥的地方,隻能抓抓腦袋,氣餒的說:“可是我聽師兄說,那些官兒可死腦筋的很,特別是穿緋紅色衫的——師兄他們說,那些大男人,都瞧不起女子得很,他們沒為難你罷?”
長平抿唇一笑:“如今朝中武將權重,我有袁絳的遼東鐵騎在後麵撐腰,有誰能欺負得了我去?”她知道趙蕭竹是好意,隻是這宮中的醃臢之事,還是不要說與他聽的好——難道要告訴他,她和武將達成的私下交易,默許給元氣大傷的文官集團的種種好處,以及吩咐給吳三桂,暗中做掉太子及二皇子的勾當……
從那次柳樹月夜之下的不歡而散後,長平就已經克製著自己,不在趙蕭竹麵前提起為權勢所做的心機。這個人太過良善,總是有他自以為是的準則和熱心,讓長平哭笑不得。
而趙蕭竹仿佛也突然之間悟了似的,從長平攝政之後,昔日把酒祝東風,嬉笑怒罵的親昵全然不見,竟慢慢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狀況。偶爾數月不見,也不稀奇。而他此時來京,隻為著一件事:長平即將大婚,由薊遼總督袁絳,及戶部尚書周世顯二臣尚主,婚後長平即登基為帝,改國號為嘉禾,取寄望嘉禾連年,天下豐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