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嚷嚷得大聲，文煜苦笑無奈，唯有搖頭不語，縱使開口，怕也是百口難辨。
我一把拉住司馬晉，雖知是自己無理，卻還是出聲責著他：“與文煜無關，你幹嗎要怪他！是我自己要來的，我是公主，他隻能聽命！”言罷，我側頭看著文煜，遞給他一個抱歉的眼神。
文煜回頭，明明見到我的眼神卻視若無睹地臉色又是一冷，他行步走至城牆邊，俯視觀察著城下軍情，不再理我和司馬晉之間那點小小的糾葛難解。
司馬晉斜眼瞥著我，難得地，我從他亮如星粲的眸中看出了一絲擔心。
心中一動，我掂起腳尖，攀伏上司馬晉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語：“姐夫放心，我穿著冰絲軟甲呢，沒人傷得了！”
他卻抱臂“哼”然一笑，冷麵冷語：“我的姑奶奶，敢問你頭上那片皂紗也是冰絲做得不成？”
“哼！”我也抱著手臂，別過頭，背對著他。好個不知死活的司馬晉，竟敢咒我會被箭穿頭顱！
箭穿頭顱？
一想象那個場麵的慘烈，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雖然心中是泛起了一絲害怕，但既然來了，就再不會離開了！
我是大淩的公主，危機關頭，絕不退縮。
到了第二日清晨才聽到城下一陣又一陣的戰鼓聲咚咚擂響。
看樣子是叛軍準備宮城了。
我隨著文煜站到城頭舉目下望，隻見“崔”字旌旗招展如雲，遮天蔽日地，透著煞氣騰騰。
滿山遍野藍裝步兵，還有鼇陳於步兵之後長達十裏的一字橫陣鐵騎，如刀劈斧削般蠢蠢欲動。隻是城下正淌過洛水前來攻城的，竟是數千之多殘衣破縷的百姓。他們一個個扛著攀城的雲梯，推著攻門的石炮，不要命地往前趕。
這個不要命，不是為義憤，而是因為在他們身後，有著盾甲持弓、聳然成壁整裝士兵。這些士兵手中所執箭鏃對準的方向，不是城樓，卻是衝在他們之前的百姓。
我惶惑望著率先攻城的百姓，喃喃著，心中絞痛：“這……這是什麼意思？素哥哥，他究竟想要作甚麼？”
司馬晉彎唇冷笑：“元素，崔元素……果然夠狠！夠毒！”
說著，他扭頭望著文煜，道：“蕭文煜，這崔元素可真夠了解你啊，懂得驅老百姓先來敲試你的惻隱之心阿！高明！”
他諷笑著，刻意激將著文煜難以取舍下的矛盾心情。
我回頭看著文煜，清晨第一束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將他眼眸中、麵龐上透出的鑽心之痛照得昭然清晰。我知道，他不忍。
此時此景，天下孰能忍？
我咬唇，想不到當年的素哥哥居然變成今日這個狠毒梟桀的奸賊之人。
視百姓生命如草芥泡沫。喪心病狂之徒，亦不過爾爾如是。
喊殺聲起，文煜閉了眼，他斂容抿唇，額角青筋隱現。他在掙紮一個本無須掙紮的選擇。因為，毫無疑問，擺在他麵前的道路，隻有一個。
片刻後他再睜眼時，已是滿臉的剛毅決絕。隻見他微舉起右臂，隻待向前一揮，那些百姓就要倒在城頭禁軍的八弓弩下！
我看著他，再看著城下正瘋狂著不得不向前衝來的平民百姓，唇角一動，我還是忍不住輕聲哀求：“文煜，文煜，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
我邁著腳步想上前阻止他時，身後卻伸來一隻有力的手臂將我拖至他的懷中。他的另一隻手死死堵上我的嘴巴，我“嗚嗚”叫嚷著，音不成音，聲不成聲。
“不要影響他！”
司馬晉的聲音在我頭頂上方響起，我抬眸對上他清亮純澈而又無奈痛苦的眼眸，怔然著，不再動彈。
再回眸時文煜的手臂已揮向前方，刹那間，箭鏃齊飛，入耳處嚎聲震天，傾刻後遍野血氣撲鼻，硝煙漫天驟起！
我轉身趴在司馬晉的肩頭，再不忍看。
隻是耳邊傳來的那撼天動地的哭叫聲，聽得我全身不由得發顫，心中抽痛……
“停！”文煜忽地一聲高喝，僅一個字，卻讓我覺得它悅耳如天籟般動人。可是為什麼，他竟又吼了下一句。
“混帳！”
第一次聽到溫潤如玉的文煜說出如此粗魯的話，我悄悄轉頭朝城下望去……
惱中轟然一響，瞬間茫然得讓我不知所措。
百姓們或許從未見此陣仗，但凡在我方箭簇下未丟性命的，皆棄了雲梯連滾帶爬往回逃。隻是……隻是這樣的逃命，這樣維護生命的本能，這樣的無可奈何，卻招來迎麵射來的更多箭鏃。
箭簇，由叛軍那邊齊齊射出，漫天漫野，如雨密布……
百姓們頓時身中標槍箭矢無數，一個接一個，無不悲鳴著抽搐倒下。
我發愣地瞧著那漫天飛舞的血氣翻騰，腦中一空，再支持不住，眼前一暗，昏倒在司馬晉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