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隻可惜，程蓓蓓慘死在了那個動亂的歲月裏。還有就是，範振老師也同樣是冤死在了那個動亂的歲月裏。此時，莊小剛心中沸騰著一句話，他想說，但願所有的苦難、浩劫和災禍都能遠離中華民族，遠離全人類。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了 。 十年一覺揚州夢。 那可真真是一場史無前例、聲勢浩大的噩夢啊！ 當年那場肇始於1966年而終止於1976年、曆時整整十年之久的文革終於結束了。文革十年，在此後被全國大大小小的報紙和電台斥責為是一場浩劫和災難。然而，莊小剛卻始終都忘不掉，在文革那些年裏，當時則是一直都在標榜說什麼形勢一片大好，並且是越來越好……當年，也就是在辦那種形勢一片大好的黑板報時，丁大偉說了程蓓蓓一句壞話，莊小剛就動手將丁大偉打了個頭破血流。後來，丁大偉的爸爸丁濤被槍斃了，那白色的腦漿子都流了出來。再後來，莊小剛自己拿頭撞牆，將他自己撞了個頭破血流……就這樣，一場據說是史無前例的十年文革結束了，一場中華民族的浩劫和災難也就隨之結束了。後來，每每回憶起十年文革那些苦難而動蕩的歲月，莊小剛就總是心潮起伏，那內心的波瀾總是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十年文革結束後，這個時候，報紙和電台等開始號召大家一切向前看，新的曆史時期開始了，新的曆史階段開始了。隨後，在那荒廢了十年的全國高考重新恢複之後，莊小剛以相當優異的高考成績位居灰城全市考生的前三甲。在填寫大學誌願和專業的時候，莊小剛想起了範振老師生前對他的種種鼓勵和期待，於是，莊小剛便毅然決然地填報了範振老師在十年文革之前曾就讀過的那麼一所名牌大學的中文係，並且是，莊小剛後來也就如願以償地進入了那所名牌大學的中文係，在那座秀麗的校園裏讀了四年的中文專業。 在那四年大學讀書期間，莊小剛總覺得自己是在踏著範振老師的足跡進步，是在感受著範振老師的氣息學習。 中文係大學四年學習結束後，在畢業分配的時候，莊小剛一再要求回到灰城去當一名中學老師，就像範振老師當年那個樣兒。 這個時候，時間早已進入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了。新的時代距離那十年文革的苦難是越來越遠了，浩劫漸行漸遠，災難漸行漸遠。許許多多的事情都已經開始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就譬如說，當年，全國各大型工礦企業、各大型農場……等等大型單位，在那十年文革當中差不多都先後興辦過那種獨立且是小而全的子弟學校，什麼小學呀、初中呀、高中呀，一應俱全，什麼都有。也不管是否具備了良好的教學條件和教學質量，全都一哄而上。反正那個時候也不講什麼教育質量，也沒有什麼升學率。做事大轟大嗡一風倒，隻要能把學校辦起來，隻要能把子弟們箍在一起，這就可以了。這在當時被認定是新生事物，曾得到大力提倡和鼓勵。可是，等莊小剛大學畢業分配的時候，類似於灰城棉紡廠這樣的企業子弟學校已經開始逐漸走向式微、破敗和沒落，形將就木土崩瓦解了。所以，大學畢業分配的時候，莊小剛沒法分配到灰城棉紡廠子弟學校。後來，莊小剛被分配到了距離灰城棉紡廠很近的一所中學。而這個時候，莊小剛那個龍鳳胎妹妹莊小琴已經跟丁大偉結婚了。莊小剛、莊小琴、丁大偉，還有那死去的程蓓蓓這麼一些人，他們當年都曾經是灰城棉紡廠子弟學校的同學，也都曾經是範振老師的學生。如今，在莊小琴跟丁大偉結婚的時候，莊小剛在奉送了豐厚的禮金和真誠的祝福之餘，他心裏則更是有著一份深深的感動。坦率地說，這份感動就來自於他妹妹莊小琴的執著與堅貞。當初，在丁大偉的爸爸丁濤被槍斃之後，丁家是門可羅雀無人問津，一直臭了好多年，一直冷落了好多年……而在此期間，莊小琴卻是始終與丁大偉要好，不離不棄的，莊小琴同時也飽嚐了許許多多的風言風語。這其中就包括了來自莊小琴母親的堅決反對和阻攔。在莊小琴臨近要跟丁大偉結婚的時候，莊母更是拚了命地百般阻撓和破壞，並發誓說，小琴，你要是膽敢嫁給丁大偉那個混蛋，我就不是你的媽，我就死給你看……正是打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還是莊小剛出麵做了母親的工作。莊小剛對母親說，是丁大偉的父親丁濤操蛋，但這並不意味著丁大偉本人也操蛋啊！一碼是一碼，不要將他們父子倆人混為一談了……就這樣，莊小剛磨破了嘴皮子才終於算是說服了母親。莊小剛這麼做不為別的，就隻是為了成全他妹妹莊小琴的那份執著與堅貞。其實，就莊小剛的本意而言，他也是不大樂意他妹妹莊小琴嫁給丁大偉那樣的人。 這個時候，莊小剛自己也已經有一個女朋友了。女朋友曾經問過莊小剛是否也曾經有過初戀情人？這一問，倒是把莊小剛問傻了。那一刻，莊小剛自己在心裏拷問著自己——他當年十二歲的時候跟程蓓蓓的關係算不算是初戀呢？那種朦朧的喜歡再加上學習上的較勁與競爭算不算是初戀呢？如果算的話，那麼，他的初戀也真是太短命和悲慘了。隨著程蓓蓓的死亡，莊小剛的初戀也就同時胎死腹中了，那被草草埋葬了的初戀，竟是夭折得那麼悲愴……如果那不算是初戀呢，那他就再也沒有什麼其它的初戀了。如此這般一拷問一尋思，莊小剛還當真是沒法回答他的女朋友了。於是，莊小剛也就隻能是顧左右而言它，將那悲痛的話題轉移開去。 自從進入新時期，走向新時代之後，昔日那光輝（光灰）的城市已經漸漸有所改善和有所改觀了。灰城當年的革委會早已成了斑駁的曆史。如今的灰城希望天藍一些，再藍一些，水綠一些，再綠一些。而自從莊小剛在距離灰城棉紡廠很近的一所中學裏當上了一個語文老師之後，他也像當年的範振老師那樣，會遇到種種的問題。比如說，學生之間的打架問題。就像他當年跟丁大偉之間大打出手那樣。而每當這個時候，莊小剛則是會首先分別問清楚打架的原因，然後再對打架者提出批評教育，最後讓那打架的雙方相互賠禮道歉，同時教育全班的同學要團結友愛。這個時候，莊小剛常常就會想起當年範振老師背起那滿臉是血的丁大偉就起身要往廠部醫院走，而與此同時，範振老師則是又再次以一種責備和埋怨的語調輕聲對莊小剛說：“莊小剛，你還是班長呢，你為什麼要打架呢？”而想起了這些往事時，莊小剛就會潸然淚下。 其實哩，生活裏也還是有那麼一些巧妙而有趣的事情。比如說，莊小輝吧，也就是莊小剛那個出生於1970年1月28日的小妹妹莊小輝，她在讀完小學升入中學後，居然就來到了莊小剛任教的那所中學，並且是還進入了莊小剛任班主任的那個班，最後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莊小剛的一名學生。那個時候，莊小剛每每看見莊小輝的時候，就往往會想起程蓓蓓。當年，也就是在莊小輝出生的那一天，程蓓蓓被那丁濤奸殺在了灰城的荒郊野外。如今，為了能給莊小輝提個醒，莊小剛還曾經特意跟莊小輝說起過程蓓蓓當年的悲劇。然而，沒有料到的是，莊小輝聽後竟然是哈哈哈地大笑著說，我的哥哥老師喲，你大概還不知道吧？1969年人類第一次登上了月球，而我莊小輝就是那一次被人類從月球上帶到了地球上，而光榮輝煌地誕生在了1970年。因為我是來自月亮上的人，所以，像丁濤那樣的壞蛋，根本就不可能有膽量惹我。他要是膽敢惹我，我就插他的眼、鎖他的喉，踢他的小弟弟……莊小輝此刻一邊滔滔不絕地說笑著，一邊還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而莊小剛卻是隻好搖晃著他那曾經受過傷的腦袋，苦笑著說： “小妹妹呀，小妹妹，你可真是調皮搗蛋啊！你如此調皮搗蛋，看你將來嫁給誰，將來誰敢娶你這樣的野蠻女孩？！” 可莊小輝居然是滿不在乎且又是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