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下(3 / 3)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其細也夫。

老子曰天下皆謂我道大者,謂不拘形名度數故也。有似者,終不肖。似也下同夫惟一氣之大,故似。然居於形名度數,則終不肖。古人雲:似則似,隻未是。若肖則久矣,其細小也也夫。夫,助語也。學人當子細,若心有一毫一絲情識思念不盡,由屬形名度數之內,依舊生死輪迥,故先聖有此垂誠。

我有三寶,寶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音掌今舍其慈且勇,舍其儉且廣,舍其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正,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爭,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則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則哀者勝矣。

老子曰:我有三德,甚可為寶。貴重之意其寶執而持之,可以治身,可以治國。一曰慈,以仁愛物。二曰儉,以寡於欲。三日不敢為天下先,謙而不爭。夫慈則敏惠,故能勇於救物;儉則常足,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大器長。今舍其慈且取也勇,勇必害物。舍其檢且取也廣,廣則傷德。舍其後且取也先,先則人怨。害物、傷德、人怨,是死之道矣。夫用兵,慈愛不爭,乃天之道也。用慈以戰則為正,以守正則固。如天將救之,以慈衛護之。古之善為兵之士者而不用武,善戰者以慈愛救物而不用怒,善勝敵者不爭,善用人者為之謙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二者是謂配合也天,乃古之至極之德。古之用兵有言曰:吾不敢為主主者興事而為客,客者應敵不敢進一寸而甘退一尺。如是言之,是無意於爭也。是謂雖行應敵,無行同;攘臂所以表怒,今不怒,無臂同;仍引也事者欲爭,今不得已而應敵,與無敵同;執兵仗以表殺,今以慈為主,與無兵同,是以慈為寶也。老子曰:禍莫大於輕敵,易動也輕敵則幾喪失也吾寶。故兩國抗舉也兵相加,則慈哀於人者勝矣。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無知,是以不吾知也。知我者稀,則我貴矣。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老子曰:吾言簡直甚易知,無所作為甚易行。天下之人以情識測度,欲見欲聞,欲為欲得,故莫能知,莫能行。此書言理有宗本,論事有君主也意。夫惟無不也知言之宗、事之主,老子日是以不知吾也。知我道者稀,歎曰則我道貴謂無上也矣。是以聖人外被褐褐賤衣也而同塵,內懷至道如玉。如玉隱石,惟見於外,罕知其內矣。

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矣。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之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清靜經》雲:內觀其心,是知也。心無其心,是不知也。能悟心無其心,此為尚矣。道者,心常無思無欲,寂然不知心之所住,若知者是病矣,夫惟能病知為病,則不被所知為障,是以不病。夫聖人之不病者,以其病知為病,是以不病。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矣。無狹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惟不厭,是以不厭。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民,人也心虛寂,萬境自空,所以不畏萬物之威,則自知大威至矣。誡之曰無執小識小行狹其所居,無惡塵勞厭其所生。夫惟不厭者,藉有身為利,悟無相真常,故當自愛,是以不厭也。古人雲:五蘊身全,尚不知百骸散後何處覓。是以聖人自知而不自見,矜也自愛而不自貴,誇也故去彼自見自貴,取此自知自愛。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由難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坦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勇於敢為則招殺,害也勇於不敢則活。利也此兩者,或利或害,如天之所惡者,而孰誰也知其故?理也感激之道,是以聖人由難之。天之道,雖不爭而能善勝,雖不言而能善應,雖不召而報自來。天道坦然而若善謀也,使善惡不能逃,如天布網,雖恢恢寬大疏闊,罰惡賞善而分毫不失。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音碁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而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斲音卓,未代大匠斲,希有不傷其手矣。

夫民責欲為奇,是故常不畏死,奈何感歎之意立刑法,以死使民懼之?若使民忘欲而常自畏死,其間而有為奇者,以謂吾得執而殺之,以戒於眾,孰敢也?然以責欲為奇者,必自招其禍。常有司天也殺者殺,又何必代天行刑?不惟殘物傷生,仍亦自失天和。而代司殺者殺,是譬如代大匠斲。木匠也夫代大匠斲,施斤斧之勞,希有不傷其手矣。專刑罰治世,少有不失道矣。

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也,是以饑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也,是以難治。人之輕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輕死。惟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也。

周時民之饑不足之意者,以其上食之廣,必稅之多也,是以饑矣。民之頑單而難治者,以其上之有為也,是以難治矣。人之冒險而輕死者,以其上為生生之厚也,是以輕死矣。惟上無以生為過厚者,是賢於貴天下之生也。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共。故堅強居下,柔弱處上。

人之生也,其體柔弱,及其死也,其體堅強。夫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見堅強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人共伐。故堅強則居下,柔弱則處上。

天之道,其由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損有餘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惟道乎。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見賢耶?

天之道,其由如也張施也弓乎?高者抑損也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也。夫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而人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誰也能損有餘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惟效天道乎?是以聖人效天道,為而不恃,功成不居者,以其不欲見賢耶?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以其無以易之也。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音衡是以聖人言: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

天下莫過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欲換易之,以其無以易之也。如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者,蓋不能守柔受辱。是以聖人言:湯武之言萬方有稷主;獨稱孤寡不穀者,能受國之罪,在子一人。能受國之垢,是謂不祥,是謂天下王。此正言合德,俗若反焉。

和大怨者,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故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湯放桀,武王伐紂,而和天下之大怨者,後必有征伐之餘怨。既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如執左契,左契自執,右契與人。契之左右合以為信。而不責求也於人。有德者如司主也左契,物來自合,此天之道也。無德者如司主也右契,徹通也物求合,此人之道也。天道無親疎,常與善行無為之人。

小國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複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使民至老死,不相與往來。

心本清靜,元無染著,緣心起欲,而著萬物,既著萬物,則生食求。老子欲使天下人心無欲,不著萬物,如是小國中寡民,使民有什十人曰什夫之器伯百人曰伯夫之器,智識可為官長者而不用也。且夫使民無歌,則心靜安閑,忘一切利益等事,故重死而不遠徙。移也無欲則無求,雖有舟輿,車也無所乘之。無欲則無爭,雖有甲兵,無所陳之。反樸還淳,不假書契,使民如三皇之世,複結繩而用之。無欲則不旋厚味而甘其食,不事文釆而美其服,淳樸為風安其俗,各不相慕而樂其業。雖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彼此無欲無求,雖相比之,使民至老死,不相與往來。上怡怡然無所施,下淳淳然無所為,如是則焉用什伯之器也?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信實之言,其文不美於俗。美言華瀚,理不信實。

善者不辯,辯者不善。

善道者在行不在辯,說殢於辯者,則不為善。《論語》雲: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知者明心識本,不在多聞廣博。務廣博者,有所大不知。孔子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

聖人無積,既以為人己音紀下同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耳。蓋聖人無積也,欲人付囑護念,既以為人,因勢獲利己愈有,既以與人,其道弘廣己愈多,所以利他兼自利也。

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老子書終二句,以結其德。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紀末元卿謁本來子時,王屋鄧光求請此書,欲鏤板於世。本來子曰:此書為己以記遺忘,今人聞道德之書多自退屈,而恐難行。光曰:氣與形神若一,而能把握陰陽,故壽與天地,敝而無有終時,此謂之真人。若以一為法而貫萬事,則可遊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遠之外,此顯淳德而全道者,謂之至人。其次以陰陽為法,從八風之理,而能處天地之和,內無恚嗔瞋之心,故能適嗜慾於世,亦可度百數,此之謂聖人。若取法則於天地,象似日月,辯列宿星辰,為之天文,述歲運,察陰陽逆從,造律曆,分別四時,此謂之賢人。其次徇五常百行,謂之君子。背君子之行,謂之小人。自真人至君子,不離一氣陰陽人事,皆謂之德。若對修德之士言一氣以前無為大道,雖三賢十聖,尚猶生疑,何況小人乎?五常百行,乃修人理之德,尚不肯行,加之大道當自退屈,何畏憚耳?本來子曰:向有客言:昔王雩注《道德經》,少年而死。父追雱魂,見荷鐵枷,雲:我不合注《道德經》,故受此苦。如是論之,書必難行。光曰:詳雱所注,雖不中道,粗不失德。設使人從其德,亦可補於世焉。譬如柳七作樂章,集觀遊詞廢句,不過情境,使人迷情逐境,殢酒色為奇,障閉本心,埋沒道德。至閨門聽之,動其情,發乎事,鑽穴相窺,踰牆相從,汙失義方,何異攜人於溝壑?任屯田之職,作優倫之事,為儒不能駕先聖之道,遺淫詞於世,以翳愚俗之目,此反先聖之道也,且兩者罪孰重焉?誑說之徒,謗業自招,而真說難壞,又何畏其嘲謔也?本來子曰:今時尚奇怪,如河上公飛昇,列子乘風,點石為金,經歲不食,臉紅發黑,如此之類,使人睹相欽服。某今貧居陋巷,發鬢蒼白,貨藥於市,畜妻養子,與俗皆同。

若以書示人,必招言謗。光曰:世言舜居曆山,象耕鳥耘,聖德感召也。陸龜蒙曰:斯異術也,何聖歟?孔子敘書於舜曰:濬哲文明,聖德止於是矣。何感召之雲雲,猶大成而後薦於天。孟子曰:堯舜與人同,而好事者張其怪,非聖意哉。如漢文帝見河上公,公乃如雲之昇,去地百餘丈而與帝言。苟能如是,斯異術也,此亦好事者張其怪焉。列子能六和合一精明,所以心凝形釋,骨肉都融,隨風東西,如木葉幹殼,竟不知風乘我耶?我乘風耶?此物我兩忘,又豈果能躡空乘風歟?夫乘風履空乃輕舉之術,點石為金乃變化之術,經歲不食乃斷穀之術,紅臉黑發乃修養之術,皆非道德。道德之士者,如列子居鄭,亦有圃田之業,子陽遺粟,列子不受,其妻拊心,可見家貧,亦有妻子也,居鄭四十年,國君大夫視之如眾庶,此與鄙俗同也。道德之士,其同者事,其不同者心。俗人隻取境論事,烏識其心?如莊子寓孔子見盜蹠,蹠以世間人事論之,故不免小人之毀也。《南華真經》雲:語道而非其序者,非道也;語道而非其道者,宴取也。今者先生前設道德階梯以顯其次序也,不以術法注道者,斯可取也。直解此經,文淺義深,典實顯法,世未曾有。若言惟隻為己,祖師如何利人。請示要言,告無他托。本來子默坐,久而言曰:五千餘言,其要在無欲二字。

學人但心上無欲,此是無上道。然無欲二字,其義極深,故老子首篇先言無欲;恐其學人執無,再言有欲;又恐殢有,又言以有無兩者同謂之玄;又恐執殢於玄,故將又玄。以拂跡此四法者,乃入道之門。今者學人往往各執一法,而反為病。一者學人見說無欲,便於心上斷念而求無欲,不思斷除便是欲也,此著無病。二者將心求法,將謂心外有法,不知即心是法,法即是心,存意識在心,便是欲也,此著有病。三者令心凝然依住,如木人相似,澄定不動,此著於玄,名亦有亦無病。四者拂除玄跡,作不依住,解存能所之心,此著又玄,名非有非無病。已上皆心有趣向,並是汙染,所以為病。人能心上無此四病,方是無欲。今學道人注書者,尚自不能離言,認玄為道,以又玄為眾妙之門,斯為謬矣。夫為書當表顯之說,其實離此四法,方始見道。道為眾妙之門,而書以言為荃,豈可執言生解?學人但無纖毫擊念,心如朗曰,常處空中,無有纖埃,光明遍照,然後隨方應事,如天起雲,忽有還無,不留蹤跡,無所住心,此名曰德。謂無取無舍,無凡無聖,無一法可修,無一行可得,故雲平常心。是道又雲:一心不生,萬法無咎。學人到此多自生疑,恐落於空,遂望崖而退。此非落空,乃無心之心也。了得無心,喚作道人,道人在真人之上。蓋真人存意識為學,所以在道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