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撒天,我住在上海崇明島的一棟小別墅裏。
我隻是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安心寫作。
這是一個悶悶的夏天,我是一個悶悶的人。
天雷陣陣,落在遠遠的墓地裏。
屋裏悶熱異常,弄得我每根神經都躁動不安。實在受不了了,我換了涼鞋,拿上雨傘,推開門,下樓去。
蟋蟀叫個不停。黑壓壓的雲,暗暗的世界。我看那草叢都快掩住了通往公墓的鵝卵石小路,沒有一點風,整個天地窒息了。
草叢還包圍那林中的一棵棵樟樹。披上新綠的它們,在滿地撒了一層枯黃的葉子。
我拄著雨傘,踩著疙疙瘩瘩的鵝卵石,往林中走去。
濕氣很重,林子裏更加潮濕。蚊蟲很多,幸虧穿了長褲,不致滿腿被咬出紅疙瘩。
我抬頭看,有兩隻灰鳥在枝間親親我我。我拿雨傘去嚇唬它們,它們全然不把我當回事,繼續調情。
聳了聳肩,我繼續往林子深處走去。
起風了。
我很快走到小樹林的盡頭,麵前是長長的茅草,綠油油的。
再過一會兒,風把草都吹得匍匐在地。
我伸手,掌心收到兩滴雨水。
於是,張開傘。天上的雨便瓢潑一樣砸下來。
我拎緊我的紐扣,繼續往這片茅草裏鑽。
透明的雨傘上雨珠彈起彈落,煞是有趣。我想這是一種多麼獨特的自然景觀啊。
天空白了,世界亮了。
我轉身望後麵看去,那林子在風中淩亂了。我再往前看,可見處都是俯首稱臣的雜草。然後,我不自覺地轉動身體,遊目四顧這蒼穹和大地包起的宇宙,隻我一人。
我呐喊。
我狂奔。
不知道多久,我停下來了。
天黑了,雨小了。
我駐足在公墓邊上。
公墓裏一座座“小房子”,好像看著神經的我目瞪口呆了。
我的腿似有了慣性,還忍不住往墓地裏挪去。
看著那些灰色的小照片,裏麵人的眼神是多麼慈祥。還有一個個曾經活著的名字永遠地被定格在這些“小房子”上。
繞過一座,穿過一座,突然感覺有個照片裏的人在跟我打招呼。
我以為我眼花了。
但是我忍不住過去再看一眼。
那照片的人確實在動彈,而且還很熱情地打招呼。
我忍不住招了招手,說:“你?找我?”
照片裏的青年男子歪歪頭說:“正是,先生。”
“有何指教?”
“我想你幫我個忙。”
“怎麼幫?”
“幫我出來。”
“你不是已經死了?”
“技術上可以這麼說。”
“不明白。”
“也就是說,我死了,但是我又活了。”
“複活?”
“是的。”
“你以為你是耶穌?”
“我,當然不是。但是我就是死而複生了。”
“既然你活了,為何不自己出來?”
“我需要借用你的身體。”
“啥?!別開玩笑!”
“你不會後悔的。”
“我選擇不相信你。”
“你想過擁有無上的魔力嗎?”
“這什麼話——誰不想,告訴我?”
“我可以給你,”照片頓了頓說,“隻要你把身體給我。”
“你想要我的命?!”我大聲嗬斥道。
“當然不是啦!”他狠狠搖了搖頭。
“那你說說你的條件?”
“你會擁有我的記憶,”他托著下巴說,“而有些記憶是痛苦的。”
“你讓我好好想想——”我立刻開始頭腦風暴。
想想自己的生活狀態,一點激情也沒有。花了許多錢租了這個僻靜的地方住,本想過湖畔詩人一樣的生活,卻把自己折磨得近乎癲狂。也許這是就是上天給我的機會,讓我從此與眾不同,從此與無聊告別。
但是,誰不流連生命?若是騙局,一切就再也回不來了。
糾結著,於是痛苦再次降臨。
“我答應給你一個主宰生活的機會,你若失之交臂,便是別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