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法國,我們很自然想到的是盧浮宮、凱旋門、埃菲兒鐵塔等曆史建築的寓意和壯美,想到的是法國人的浪漫和優雅,想到的是法蘭西民族對不同文化和信仰的寬廣的胸襟。但是,如果說起坐落在巴黎拉丁區的先賢祠,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如果要真正認識了解法國,即便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也不可以忽略巴黎的先賢祠。因為,恰恰是這座建築,向我們展示了法國人的藝術價值觀,展示了法蘭西民族的精神取向。也就是在這裏,我們會發現,法蘭西民族生動起來,豐滿起來,可愛起來。
按照法國人的解釋,這座建築是供奉偉人的,建築的大門采用的是古希臘神廟的樣式,肅穆典雅而莊重,象征著至高無上的威儀。門楣上鐫刻著的“獻給偉人們,祖國感謝他們”更加顯示出它的尊貴和崇高。
如果僅僅從這些外觀上看,它還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任何一個國家和民族幾乎毫無例外地都有這樣的建築,用來供奉自己民族的英雄。但是,當我們走進它的正殿之後,當我們參觀了它的內容以後,我們就不得不驚詫法國人的用心和細膩了。這裏供奉的偉人有開國元勳,有共和國的締造者,但更多的是法蘭西民族的作家和藝術家們!
看到有那麼多的作家和藝術家被供奉在這裏,我們自然會想到法國文學的頂尖人物,以《人間喜劇》笑傲世界文學的巴爾紮克;想到以一部《紅與黑》征服世界的斯丹達爾;還有世界短篇小說之王莫泊桑。但是令人遺憾的是,這裏沒有供奉他們。也就是說,他們在法國人的心目中還不是偉人級別的。
那麼,什麼樣的作家藝術家才可以成為法國人心目中的偉人?
盧梭是最早被供奉在這裏的作家。法國人為盧梭選擇了非常精美的棺木,棺木的正麵有一扇門,門微開著,裏麵有一隻拿著一束花的手伸出來,象征著法國古典主義的巨人盧梭把自由、平等的思想永遠帶給法蘭西。大概隻有浪漫的法國人才會想象得出這樣的創意。
伏爾泰也很早就被供奉在這裏,他同樣因其文學作品中具有啟蒙意義的思想性而受到法國人的尊敬。
以鴻篇巨製《悲慘世界》享譽世界文壇的雨果也被供奉在這裏,但是我們看到他棺木前的說明中強調的並不是他的文學巨著,而是他堅決反對拿破侖的政變,堅持自己的政見,即便回國以後也拒絕特赦的政治思想見地。
很顯然,在法國人的心目中,一個偉人,不能僅僅是有卓越的藝術建樹,更重要的他對於國家和民族的思想貢獻。盡管巴爾紮克和莫泊桑在小說藝術領域的成就登峰造極,但是因為他們的作品缺乏思想啟蒙和精神貢獻依然沒有資格成為民族的偉人。
還有很多我們所熟知的作家藝術家沒有被供奉到這裏,但是有很多在藝術上沒有多少建樹的作家藝術家卻成為這裏的主人,沒有別的,就是因為他們是思想和精神的巨人。
這讓我很容易就聯想起我們國內最近關於魯迅是否是大師的論爭。有一個青年學者以《魯迅:被誤讀的大師》否定魯迅,他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魯迅是很有可能成為一個文學巨星的,但他竟然在這個時候放棄了小說創作”,故爾“魯迅在文學上是個半成品的大師”。
我們不能不驚訝這位青年學者關於大師的標準。按照他的邏輯,魯迅如果放棄他把文學當作投槍匕首的功用,當作喚醒麻木民眾的號角和武器,而是像林語堂、梁實秋、朱自清、徐誌摩那樣專心自己的小說文章,就能夠成為一個大師了。
但是,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多一個那樣的魯迅,我們的民族不會增加什麼光輝,我們文學的殿堂裏也不會因而就增加多少分量。相反的是,因為我們有了把文學作為投槍匕首的魯迅,我們民族精神的大廈裏才有了一根頂天立地的擎天巨柱。如果我們也效仿法國人建一個先賢祠的話,最有資格被供奉的是今天的魯迅,而不是那位青年學者心目中的那個魯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