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之歌 下 篇 33
是嗬。她還在這裏。她的笑,她的聲音,她的呼吸,還是這麼暖熱熟悉。我想我們要一直相伴到死。我想告訴她,我想說,可心,我們要相伴到死。我們說好不分離,好不好。我真想說給她聽。可是我什麼也沒說,真正到了這種時候,我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滾滾沉默。
可心。無論過去那個簡單、純真、憨厚的可心,還是現在這個美豔、熱烈、豐厚的可心,都是我的愛我的寶,現在兩個可心加起來就是我的至愛我的無價之寶。現在我可以確定,除了父母,沒有人能夠在我生命中企及可心至高無上的地位。男人當然更不可能。
女人之間那種竊竊私語、細細碎碎,卻知根知底、心心相映的小兒女友情,我終歸是留住了。可心,方幽。這是我手頭所剩不多的可把握可依賴的事物了。男人終是靠不住的,與異性終是抵觸與對峙的。與同性雖有齟齬也有嫌隙,甚而有利益算計,但卻是小打小鬧,傷的是皮肉不傷肺腑,因為沒有占有也沒有欲求。與異性的糾纏卻是竭廝底裏,拚了命撕破了臉的,傷骨痛髓,血肉模糊,因為愛之切恨之深,更因為付出的是最深重的代價。
曾經特別感動我的小說都是這些,林白的《瓶中之水》,安妮寶貝的《七月與安生》,虹影的《鶴止步》,曹麗娟的《童女之舞》。是的,這些都是描寫同性之間感情糾葛的作品。其中最為感徹我肺腑的還是《童女之舞》,其中的許多句子我都能背下來。“我曾天真的想要與鍾沅相伴,從十六歲時我就偷偷這麼想。在她奔跑的時候,在她遊泳的時候。在她有難的時候,在她開心的時候,我都想伴著她。然我們能像日升月落恒久不渝嗎?我們能一起吃飯穿衣睡覺相偕到白發蒼蒼嗎?說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不如說我們是兩個同樣的人——同樣是女人——這恐怕才是我真正不能擺平的罷!”這樣的文字總是讓我淚雨滂沱。不,我不是同性戀,更不是女權主義者,實際上我對女人的欣賞與愛慕是自戀的一種極端形式,這是我自身的性別角色,我為它驕傲我無限珍視它,我實際上是一個徹底女性的女性,我甚至反感女足反感中性服裝,我對男人尤其是強悍的男性實際上是有著一種被征服、甘願臣服的欲望的,我從小的愛情觀念就是有一天為一個男人做牛做馬,隻不過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這麼一個男人。我之所以如此迷戀同性的情感,大約正是因為對異性的情感失望了吧我也無法說清楚。又或者,同性之愛比之異性之愛更邊緣更異類更超越凡常因此我更加關注?總之,我得向你們申明我不是同性戀,女人不能夠滿足我,女人給我的更多是對靈魂的喂養,而我,我能置身體於不顧嗎?不可能,我坦白對你說吧,我非常迷戀男體,我恨不能把自己的身體給予某個男人。我喜歡被一隻粗大的男性手掌撫摸的感覺,我的每一寸皮膚都愛死了這個,除此之外,它們沒有生存的意義。我喜歡男人的汗水滴落在我身上,那黃金般的滴滴答答,那是對我女性身體最迷人的占有。我喜歡舌頭在身上的滑走,那種舌尖點燃的一觸即發、那種唇齒齧咬出的快感。我喜歡被男人覆蓋包裹的感覺,我願意長眠於此,在夜的最深處,有一個強壯的男性軀體將我吞沒,那比夜的深更深的吞沒,為此我完全放棄了我的存在,我甚至強烈感到在這個世界上我什麼也不要了。我離不開男人,這種離不開與我跟女人的相伴是不同的,我可以像與左左那樣多年不見麵隻以書信來往,我可以像與方幽那樣在許多年裏沒有聯係又忽然在某天相聚,我可以像與可心那樣發誓要相伴到老做一生一世的姐妹。然而我離不開男人是我周圍的空氣離不開氣味,我的被窩離不開身體,我的夜晚離不開喘息,我的粉紅色花蕊離不開乳白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