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魚座女子 上篇 10
母親在身邊睡得很香。她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自從前段時間我裝瘋,我可憐的母親,她幾乎心力交瘁啊。回憶我這一生,我是一個多麼罪孽深重的女人,我的罪過無所不至,甚至延及對自己的傷害,這一點你們在後麵會知道。我寫作,實際上也是一種懺悔。我始終堅信寫完就是一種摒棄與告別。火車繼續前行,窗外依然夜色茫茫。
我把臉貼在車窗上。我看見我的臉映在透明的玻璃上,窗外是茫茫夜色,窗子隨著前駛的列車在夜色中移動,看得久了,仿佛是一張脫離了身體的臉,懸浮在夜空中,斷梗漂蓬一樣伶仃。這張臉又仿佛是夜間的水氣或者磷光合成的,透過它可以看見樹木的幢幢黑影,星星的點點閃光。(這時,我驀然想起許多年前看的一部文學作品中的描寫。是川端康成的《雪國》的開頭,也是在夜晚的列車上,葉子的臉映在車窗上,我記得寫得很美,當時的我很為之陶醉了一番,其中有一句我至今記得:鏡中影像的清晰度並沒有減弱窗外的燈火。燈火就這樣從她臉上一閃而過……她的眼睛同燈火重疊的一瞬間,就像在夕陽的餘暉裏飛舞的妖豔而美麗的夜光蟲……多少年過去了,我現在已經不喜歡川端了,但我從來不否認他的文字中那種令心靈顫栗的美感)
你又在掉書袋了。是的,恐怕還得掉下去。比如說,我們的火車還在前行。我們這個故事,我的回憶,以及雜遝的敘事,都圍繞著這列車的行駛而進行。然而隨著小說的情節的展開,我們還在火車上,我們遲遲不向下繼續。這樣的敘事讓你們想起了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是不是?你們想起了那條輪渡。十五歲的少女,在那條輪渡上,小說情節也是久久滯留在輪渡上,敘事在橫向上綿延展開,在縱向上卻遲遲不繼續。是的,你們沒錯。我是一個極易受別人文風影響的作者。我哪一陣在讀誰的東西,那一陣寫的東西就像極了誰的。這說明我還不成熟,尚未形成自己的風格。可是,我真的對那些我所喜歡的作家懷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虔敬,我樂於模仿他們,這是我對他們高山仰止的表現。杜拉斯是我曾經相當喜歡的作家,看她的書已是幾年前的事,但她獨特的文風和敘事我依然無法忘懷。當然,你們都知道,我指的是王道乾先生譯的版本。與其說是杜拉斯的文風獨特,不如說是王先生譯筆好。我有幸在看了一個糟糕的版本後得以拜讀王先生的譯著,還得感激我喜歡的作家王小波呢。扯遠了,扯遠了。我是想說,到現在為止,我們的這個故事的展開,有意無意粘帶了杜拉斯的風格。我很抱歉的是,下麵我要開始講述的幾個人,我就要完全借用杜拉斯的語言風格了。因為這幾個人在我生命中舉足輕重,我一直在盡最大努力想把他們從記憶的深處活生生地挖掘出來,並且血淋淋地呈示出來,我嚐試了多種描述,發現用杜拉斯的風格最能達到我的目的。下麵,我要進入那些最為深刻又最為敏感的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