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流了一臉,孟黎明如小貓似的抹去了臉上的白胭粉和大紅唇,用皮筋將頭發束了個簡單的丸子頭,向母親改嫁後的孫家走去。
八九十年代的北方小縣城,經濟本就不發達,再加上是冬天,晚上路上根本沒有多少人。
主路上尚有稀疏的路燈,次路上漆黑一片。
孟黎明亦步亦趨的往前走著,緊張得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路過一棵大樹,從樹後突然竄出一個男人,將身上的軍大衣往兩邊一扯,露出裏麵一片白花花來。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人要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
孟黎明順手把饅頭扔過去,男人接住一隻,猥瑣的捏著,嘴裏興奮的叫著:“好玩,真好玩!”
他M的,是個傻子!
傻子捏了捏沒意思,再次追向孟黎明,孟黎明一個踉蹌摔掉了一隻海拉爾大棉鞋,孟黎明抄起鞋子就扔傻子。
傻子如捏饅頭似的捏了捏鞋,還頗有興趣的湊在鼻端聞了聞。
孟黎明爬起來接著跑,傻子扔了鞋接著追。
終於跑上有路燈的主路,猝不及防撞進一人懷裏,抬頭,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生,一件褐色羽絨服,身材高高壯壯的,長相很陽光、很正氣的那一掛。
孟黎明莫名的信任他,回頭要指證傻子的猥瑣行為。
眼睛突然被手掌給遮住了,耳畔傳來男生的急切聲音:“閉眼!”
男生的聲音很好聽,很有磁性,帶著幾分播音腔。
本以為男生會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結果,男生拉起孟黎明的手就是瘋跑,三拐兩拐拐進了一個巷子裏,躲在一處磚垛後麵。
傻子沒有追上來。
男生不好意思的解釋:“這男的是我爸派出所的常客,因為妻子才……間歇性精神病,不犯病的時候挺好個人,犯病的時候隻愛嚇唬女人,不敢真怎麼樣。我對他不好下重手,更不想驚動我媽,我媽她……是個老師,你明白的……”
盡管男生語氣訕然,孟黎明卻可以斷定,男生一定生活在一個很幸福、把吃餃子該不該放醋的小爭論,都能當成山崩海嘯般矛盾的那種幸福家庭。
孟黎明輕“哦”了一聲,道了聲謝便要離開。
男生快步追上來,從書包裏掏出一雙白色回力運動鞋:“你別回去找鞋子了,我書包裏有一雙,你湊合著穿回去。”
現在是寒冬夜裏,一隻腳這麼光著走回去非生凍瘡不可。
孟黎明沒有拒絕,老實的隻接過一隻鞋子,解釋道:“我隻穿一隻走。把你的手機號留給我,我刷幹淨了還給你……”
男生明白,孟黎明隻穿走一隻,是在向他表示,她沒有貪下一雙鞋的心思,讓男生放心。
孟黎明則後知後覺,自己竟然脫口而出手機,這是八十年代末,連固定電話都是家庭奢侈品,怎麼可能有手機。
孟黎明立馬改口:“你家住在哪裏,我把鞋子還去你家。”
男生撓了撓頭,訕然道:“本來就髒了,你不用刷幹淨,有時間送到公安局家屬樓門衛,說給周所長家的就成。”
孟黎明不再廢話,一隻腳穿著海拉爾大棉鞋,一隻腳趿著白色回力鞋往家走去。
一束手電筒的光線若有若無的尾隨著。
孟黎明知道,是那個男生不放心,在她身後為她照明,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終於到家了,孟黎明向身後擺了擺手,光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