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有千百種情態,你猜到了開頭,未必猜得到結尾。
再一次站在巍峨的布拉達宮頂端,站在曾經站過的位置,看八角街的楊柳,看高遠的藍天,看蒼穹飛過的矯健的雄鷹,高原的大風吹過,鼓起外套,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閉眼,似乎還能聽到柔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一個不能在一起的人,你會這麼想嗎?”
那時候我說,倉央嘉措是真的愛過她的,隻是他們的命運不允許他們在一起,這輩子終究是情深緣淺,但如果按照藏族的說法,佛是會轉世的,那麼下一世最好不要遇見,給不了的幸福,不如未曾擁有。
可是現在我覺得,這種溫暖太令人貪戀,即使這輩子得不到,下輩子也一定要在他之前遇到她,讓她愛上我。
那天站在布拉達宮的頂端,她哭著對我說:“尹流赫,不要讓自己那麼冷,很心疼,真的很心疼。”
布拉達宮下依舊是那麼多穿著紅色僧袍的僧人,轉動著手裏的轉經輪,無比虔誠。如果世上真的有來生,那也隻為遇見你。
我還記得猴子嶺最脆弱的時候我們曾相互安慰,我還記得離開的時候你說將來一定會認出我,我還記得你可以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壓車,我還記得海邊嬉鬧時那無憂無慮的笑容;記得你心甘情願的陪我忍受戒斷症狀發作時的煎熬,記得一起在山腳下的客棧看過星星,記得在西藏的大街上吃川菜吃得眼淚直流……誰記得?誰忘了?誰哭了?誰讓我抽骨髓一樣的痛?
笑著看高遠的藍天,純淨的藍色裏,幾點雄鷹已經漸漸遠去,像回不去的時光。現在,我的悲傷寒冷,沒有任何人會心疼了,蕭北暄,你不知道你有多幸福,在你畢生的風情裏,我遺失了最美的愛情。
可是曾一起哭過笑過,一起寒冷過溫暖過,一起將回憶的城堡越堆越高,那麼現在再疼痛也沒關係了,不是麼?
就像《吸血鬼日記》裏的男主人公說的:記憶是很寶貴的東西。
在眾僧人莊嚴神聖的誦經聲裏,恍恍惚惚地,我憶起了以前一直想逃避的一些東西。每個人都有一段最黑暗、最不願提及的過去,可是她的離開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於是那些事埋藏的再深,也可挖出來像墓室裏出土的沾滿泥巴的古董一樣直視了。
布拉達宮下轉動轉經輪的僧侶都虔誠地相信著來世,希望今生的苦難能換取來世的幸福。我是個不相信來世的異教徒,今生尚且像一場瘋魔化的電影,拍的很劣質,來生大概也差不多吧?
都說窮人和孩子早當家,我卻與別人不同,四肢不勤五穀不分。
我出生的那一年,剛好趕上十多年來最寒冷的冬天。可偏巧在我出生的那天,窗外種的多年沒開過花的臘梅結出了殷紅的花苞,一個稍微有點學問的親戚說這是個好兆頭,梅花香自苦寒來。
我父母也是沒文化的人,便央著那個親戚給我取了個名字:尹流赫。流是一種很偉大的形態,不論在哪裏,都能隨遇而安,不管遇到什麼艱難險阻,都能平安度過;赫的解釋便簡單了,是對我日後身名顯赫的一種期冀。
後來,確實是平安度過了這些年,雖然經常被毒打,卻也沒有缺個胳膊少個腿;後來,我也確實身名顯赫了,隻是背後的那些心酸,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也。那個親戚給取的名字,也算是一語成讖。
我在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應該努力讀書,因為我是工薪家庭,我的父親是農民工,我的母親隻是一個每天要不停幹活的鍾點工。
我出生的時候,隔壁劉大伯的兒子拿到了複旦大學的博士學位,找到了一份工資很高的工作,苦了一輩子的劉大伯一家終於過上了好日子。
那一年窮啊,一家三口擠在租的3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裏,大冬天的連玻璃窗都沒有,隻能糊上一層報紙,報紙被冷風呼呼地垂著,呼啦啦作響,寒冷的氣流在狹小的空間裏不斷地流竄。父親聽著隔壁慶賀的鞭炮想了很久,終於從床上爬起來和母親商量,咱再苦不能苦孩子,這個孩子,咱一定要好好培養他,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讓孩子出人頭地。
溫順的母親點點頭,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將來的美好生活。
我的出生肩負著重大的責任,於是從小便喝著父母借錢買來的進口奶粉,吃著所有最有營養的東西,兩歲的時候,被送進了最好的貴族幼兒園,接受最優秀的教育。
有人說孩子就應該這麼養,花了這麼多心血來培養,這孩子將來準有出息。也有街坊四鄰不屑的說,老尹家的孩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老尹那兩口子都是沒文化的人,生的出什麼好兒子?還出人頭地,怕是想偏了他們的腦袋!
這些話從小就在我心裏紮了根,年紀雖小,但已懂得不服輸,要做給他們看!
我父母在教育上的花費確實不小,以至於在貴族小學畢業後,我家就已經負債累累了。家裏欠下的債務,使我心裏總是難受的緊,可是每次跟父母提出不讀書,努力賺錢幫他們還債的時候,他們都會大發雷霆,氣的渾身發抖。有一次我實在倔強,竟是生生把母親氣哭了。
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說過這種話,那時候我以為,隻要好好讀書,積極地考第一,那麼父母永遠也不會傷心。欠了多少債是次要的,他們最關係的永遠是我的學習,仿佛看到了我令人自豪的試卷,就看到了將來的美好生活。
索性我也爭氣,在小學以前,我的成績非常好,一直是全校第一名,老師的誇獎早已是家常便飯,母親在鄰裏之間走路也是昂首挺胸。雖然借了親戚們很多錢,可是他們都願意借給我的父母,在他們的眼裏,我是一隻優質股,將來有大成就了他們都可以來分一杯羹。
那時候父親還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工,母親也是個溫順的女人,會做好吃的糖醋排骨,每次在我遠離家去學校寄宿的時候,還會給我包好吃的餃子。我家的餃子與別家的不同,祖傳的手藝,做出來的餃子味道總是特別香。
以至於多少年後,跟著劇組到處做宣傳,每次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吃一份餃子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皺眉,因為再也沒有記憶中的那種味道。
天邊耀眼的太陽被緩緩吹來的一片巨大的雲給遮住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斷地有烏黑的雲朝這邊湧來,看來快要下雨了。
小學畢業後,我如願以償地考上了當地最好的中學,可是我的成績卻不若以前那樣是全校第一了。貴族中學裏有錢人的孩子多,他們會給孩子請最好的家教,買最好的學習資料,久而久之,我的成績有些跟不上了。
不僅如此,而且學校的老師很勢利,對有錢人家的孩子就關愛有加,對我這種窮人家的孩子不聞不問,有時候遇到不順心的事,甚至拿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當發泄桶,抓著點小錯誤叫到辦公室就是一頓罵。
上了初中後,大多數孩子的想法開始慢慢改變,他們每天在課間休息的時候,比的是穿衣的牌子,每天的零花錢,然而他們有錢,他們有比的資本,相比之下我們這些窮孩子,除了學習,什麼都沒有。
我感覺自己漸漸被孤立了,總會聽到有人在我背後說,那個尹流赫啊,身上滿是窮酸氣,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地攤貨,那麼窮還呆在這兒幹嘛,早點滾回去算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作為班裏唯一的窮孩子,一直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家肆意的譏笑和貶低我,以獲得他們精神上的優越感,把我的自尊狠狠地踩在腳底下,反複踐踏。
班幹部安排衛生的時候,總是把最髒最累的交給我做;中午吃飯的時候,總是將我的飯票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讓我白白餓一頓;班上的公物弄壞了,總是誣陷到我頭上讓我償還,而老師明明知道不是我弄壞的,還幫著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一起欺負我……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該死的貧窮引起的,我開始不甘,我開始怨恨,憑什麼窮人家的孩子就要受到這種待遇?
於是我跟母親說,學校要交一大筆學雜費,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有點為難,我差點要說算了,最後母親還是說會馬上給我送錢過來。
周一的時候,母親坐車穿過半個城市,在我上上午第三節課的時候,來到教室外。
當時她穿著雇主家裏要扔掉的不合身的破舊的大衣,褲子洗的發白發皺,由於下雨,腳上隻套著一雙塑膠雨鞋,一種羞惱從我的心底升起,臉上更是一片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為什麼!為什麼!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要是同學們知道她就是我的母親,他們該笑成什麼樣子?我以後又該怎麼呆在這個班上?
可是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老師看見站在門外的女人,問道:“你找誰?”
母親的目光在教室裏掃了一遍,最後落到坐在最後一排唯一一個位置上的我:“我找尹流赫。”
老師的眼裏閃過一抹鄙夷,同學們開始交頭接耳,嘰嘰喳喳,教室裏頓時熱鬧非凡。在各種各樣的譏笑聲中,我的臉上燙的快要燃燒起來,隻能低著頭快步走出教室,心裏對母親開始有了一份怨憤!
母親見我走出來,欣喜的笑了起來,我見她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濕了大半,卻沒有絲毫同情,隻是怨憤,低著頭不去看她。
“小赫,在新學校過得還好吧?”
我含混的應了一聲,希望她趕緊把錢給我,給了我後馬上就走。
“新同學對你都還好吧?”她仿佛沒有看出我臉上的難為情,繼續關切地問道。
我又含混的應了聲,點了點頭。
“老師肯定很喜歡你把?”
都是些令人添堵的問題,我心裏一點都不好受,不耐煩地說道:“媽,你不是來給我送學雜費的嗎?”
“瞧我這記性,光顧著問你了。”說著,母親從衣服的內襟掏出一把錢,都是些五塊十塊的散錢,又數了一遍後,才慎重的交到我手上。
我不耐煩地抓起那把錢塞進口袋裏,母親接著問道:“學校的飯菜還吃得慣不?我醃了些鹹菜給你下飯。”
母親把一個塑料瓶子遞給我,我接過瓶子便開始趕人:“好了好了,你要說的我都知道,我在這裏一切都好,你快回去吧!”
我話語裏強烈的厭惡語氣使母親的眼神有些弱弱的,目送我回到座位上後,還是低眉順目的走了。
那一天的雨下的很煩人,那一節課我一點都沒有聽進去,手中的筆在教科書上不停地亂畫,劃得書本的頁麵破破爛爛的。
果不其然,下課後同學們便開始公然討論剛剛發生的這件事了,甚至不會控製音量大小,完全不理會我這個當事人的感受!
我對母親的怨恨更深了一份,為什麼要選擇在同學們都在的這個時間段來?為什麼要讓我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班上所有的同學都在大聲譏笑著,隻有一個同學沒有,那就是班花方慧君,隻有她還在安安靜靜的看書,穿著白色的長袖蕾絲裙子,白色的絲襪,黑色的圓頭皮鞋,靜美如初。
中午所有人都離開的時候,我將那個裝著鹹菜的塑料瓶扔進了垃圾桶,仿佛為了泄氣似的,我還狠狠地對著垃圾桶裏的那個塑料瓶踩了幾腳。
在焦心的等待裏,終於到了星期六,我沒有像往日那樣呆在宿舍裏看書,而是迫不及待的出了學校,去城市的步行街買了一套李寧專賣店裏最便宜的休閑裝,穿上後我用最快的宿舍趕回學校,在同學們麵前晃蕩。
那件衣服我穿了三天才舍得洗,強烈的自我滿足感讓我無法自拔。我始終忘不了我穿這件衣服的時候,同學們看我的眼神,滿滿的都是驚訝和難以置信。
可是驚訝過後,他們說的話卻更難聽:“上次他媽媽來的時候,穿的跟個撿破爛的似的,而且拿給他的錢啊,全是五塊十塊的散錢,他不會是拿那些錢買了這件衣服打腫臉充胖子了吧?”
“就那麼小小的一遝錢,夠麼?要我說,莫不是他媽媽撿垃圾撿到了一件別人不要的新衣服,給他兒子送來了?”
“有道理,我家裏就有很多買了一次都沒有穿就扔櫃子裏的衣服。”
“可是那些衣服我們都隻是扔在櫃子裏沒有丟出去吧,要是這麼隨手丟出去,你爸媽不罵死你才怪!我看他那衣服不一定是撿的,說不定是偷我們的錢買的!”
“啊!那我們趕緊找找看身上有沒有丟錢吧!”
這些惡意的中傷使我心裏更加怨憤羞惱,簡直恨不得把新買的衣服扔進垃圾桶裏!他們憑什麼?憑什麼這麼說我?難道窮人家的孩子買件衣服都要做偷雞摸狗的勾當嗎?他們擁有什麼就認為那是理所當然,我擁有什麼那就是因為我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
可是最後,我還是沒有將那件衣服給扔了。
我強迫母親辦了張銀行卡,每個月給我打錢過來,我再也不願讓同學看到我母親窮酸的樣子。然後,我開始想方設法地找借口,盤剝家裏的錢,母親在電話那頭的聲音越來越為難,可是我的愧疚卻漸漸地沒了,有的隻是日益加劇的怨恨!
我省下錢一天吃一餐,隻為有更多的錢去買那些名牌衣服。我知道同學們的眼光依舊那麼不屑和鄙夷,可是我卻停不下來了,隻能不停的買名牌衣服,以滿足自己可笑的虛榮心。
有時候看到隔壁班的貧困生,我甚至會昂首挺胸的走過去,以炫耀自己的高人一等,而實際情況卻是,我家比他家還窮!
後來有一次,班上一個同學的迪斯尼限量MP3被偷了,硬是誣陷說我偷了她的東西,全班同學議論紛紛,都站在嚎啕大哭的那個女生那邊,說我是個小偷,*我把MP3交出來,不然就把我送到校長辦公室。
我沉默地站在那裏,心裏無限寒涼,即使說我沒偷又怎麼樣呢?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班長很快把班主任喊過來了,班主任看了我一會兒,對班長說道:“搜吧。”
班長得意洋洋的笑起來,將我桌子掀了個底朝天,東西胡亂的扔在地上。
到最後,班長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因為我的桌子裏根本就沒有那個女生的MP3。老師瞟了一眼麵無表情地我,對那個丟了MP3的女生說道:“你再在自己的桌子裏找一遍吧。”
“沒有,我找遍了,不信我找給你們看!”女生氣急敗壞地說完,從桌子裏往外掏東西,一樣一樣的東西沒掏了出來,課本、發夾、水杯……
沒想到最後逃出來的居然是那個MP3!
這下女生沒話說了,呆在那裏,臉漲得通紅。
老師看了她一眼,說道:“沒什麼事了,還圍在這裏幹嘛,繼續自習!”
從頭到尾,老師都沒有相信過我,也沒有提出要那個女生向我道歉,好像如果是我偷的,就很理所應當,如果不是我偷得,就難以置信!
自卑和怨恨在我腦海裏叫囂著,可是我終究還是沒勇氣提出要那個女生向我道歉。
同學們陸陸續續回到自己的座位,那個女生將桌子收拾好,回過頭來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一眼,極具怨恨!
這並不是唯一的一件誣陷我的事,但凡他們東西丟了都會用懷疑的眼光盯著我看,理由很簡單,我窮,所以不管我擁有什麼,那東西都是偷來的!
期中考試,我的成績並沒有退步多少。但由於過度在意別人的眼光,心思過度花費在穿著上,期末考試的成績一出來,我的心頓時如墜穀底。
捧著那份沉甸甸的試卷回到家,本以為父母會安慰我一番,哪知道敲門敲了好久,門才被打開,開門的母親低著頭,閃躲著我的目光,隻低低的說了一句:“回來啦,午飯還在鍋裏熱著,你自己去廚房吃一點吧。”
即使母親努力的閃躲著,我還是發現了母親長發下眼角的青紫色,急忙問道:“媽,你眼睛怎麼了?”
母親急急地將身子偏過去:“沒什麼。”
“媽,你別騙我了!”我將母親的身子掰過來,看到她臉上都是青青紫紫的印跡,將她的衣袖拉上去,手臂上也有傷痕,看起來像是被毆打過。
“媽,你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過一陣就好了。”母親躲避著我朝屋內走去,我跟上去,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熏得我胸口一悶,幾欲作嘔。
十年如一日的破爛的出租房裏,充斥著油膩膩的飯菜味和熏人的酒味還有令人發嗆的煙味,父親衣衫不整,爛醉如泥地趴在桌子上睡覺,地上盡是丟的亂七八糟的煙頭和空蕩蕩的酒瓶子。
我正要開口詢問,母親卻轉過頭來小聲說:“小聲點。”
強壓下滿腹的疑問,可還是不小心踢上了一個白酒瓶,白酒瓶咕嚕嚕滾到牆角,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趴在桌上的父親皺了皺眉,罵了句髒話,抬手就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了下去。
我望著父親滿是血絲的眼睛和頹唐暴戾的表情,一陣陌生感和恐懼感從心頭湧起,隻能定定的站在那裏。父親腳步虛浮地走過來,一把扯過我手裏的成績單,簡單的掃過幾眼後,一個暴起,拳腳相加。
“花了老子這麼多錢考這麼個鳥成績!狗日的,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爸,爸,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絕對不會考這麼一個成績!爸你別打了!媽,媽,快來救我啊!”我疼得直哆嗦,掙紮著想逃,卻被力大的父親狠狠地摁著,拳腳不斷,越來越猛,害怕和疼痛讓我的眼淚不停的流下來,隻能大聲向母親求救。
母親衝過來,以瘦小的身軀擋在我麵前,把我掩護在身下,承受著父親的毆打!
“你別打了!別打了!這是你親兒子!這是你親兒子啊!”母親聲淚俱下,一滴滴淚水砸在我背上,熱了又涼。
父親卻仿佛聽不到似的不管不顧,下手更重,直到精疲力盡才狠狠地將母親踹開,朝地上啐了一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那之後我才知道,在這學期開學不久後,我老實巴交的父親愛上了賭博,每次賭贏了錢就和那幫工友去喝酒,要是輸了錢就毆打善良溫順的母親。
寒假也依舊是如此,對母親的暴打已經成了家常便飯,我很害怕,可也隻是害怕,不敢衝上去像母親護著我那樣幫母親擋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打,母親抹淚。
很快到了過年的時候,人家家裏過年和和美美,我家過年卻是淒淒涼涼,為了躲避賭博時欠下的債,父親連家都不敢回。而我家這個破爛的小出租房裏,卻擠滿了叫罵吵嚷的催債人。
大年初一的時候,父親回來了。大伯家剛添了孫子,在飯店擺酒,喊我們全家去吃。
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的,吃到一半的以後,大伯問道:“小赫今年上了初中,成績不錯吧?又是全校第一吧?”
父親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卻也是嗬嗬了幾聲,含糊了過去。
我的心裏卻打起了鼓,知道這是不祥的征兆。
果然,一回到家,父親連門都沒關,就把我摁住一頓暴打,打得比上次他看到成績單的時候還狠!
母親要攔,也被他一並暴打:“你生的好兒子!你生的好兒子啊!讓老子丟盡了臉!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個小賤人,讓你平時慣著他,慣出毛病來了吧?考那麼個鳥成績,是成心讓老子丟臉嗎?”
母親被打得一直在哭,卻絲毫不敢反駁一句。
“你別以為老子不知道,老子贏的錢你都偷了去給這小兔崽子了吧?他一個月要用多少錢?他娘的用的比普通孩子的三倍還多!”
打完後,父親喘了口氣,踹上房門,又跑去找那幫沒文化的粗漢子打牌去了。
母親從房裏找來藥,小心的給我臉上上藥,藥水用棉簽塗到傷口上,痛的我渾身一抖,一把將母親的手打開,母親手裏的藥瓶打翻在地上,藥水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