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無顏見家鄉父老,或許是繼續達川的投資資金不足,甚至還可能觸動到集團利益的神經,幾個月過去了,周遠翔對永翔化工達川公司的處理情況不聞不問,似乎想完全放棄這個項目,讓所有的投資付之東流。這期間,盡管達川工業園區管委會、達川市政府多次發函催促,但都石沉大海。周遠翔的手機號碼永遠關機,集團裏的人也找不到他。
最終,達川工業園區管委會和達川市政府還是找到了他,可找到又能怎樣,他總是找各種理由推托,能拖就拖,對達川市政府提出的解決方案不作任何表態,無論是達川工業園區管委會還是達川市政府,所有與周遠翔接觸的人均感無奈。
這起事故主要責任在於企業,政府隻是負有監管不力的責任,賠償理應由企業來承擔,政府做一些政策性協調和人道主義補償是應該的,也是必需的,但在老百姓眼裏,不管多難多易、多大多小的事都應該由政府解決。所以,這起事件,老百姓會衝著政府越鬧越大,而且持續了這麼久,企業賠不了,就該政府埋單。
達川市是全省財政收入倒數第一的窮市,連續戴了幾年的“老九”帽子,也一直改變不了這個局麵。各種資料顯示,這種情況估計還要延續幾年,甚至更長時間,與發達地區的差距也將越來越大。用達川一位領導的話說是追趕的對象越來越遠,甚至已見不到蹤影,而後麵追兵全無。
達川市領導這些年南下北上,四處取經,也請來許多高層次專家開過幾輪討論會,謀劃著達川跨越發展的宏偉藍圖,可所有的發展定位幾乎都暗示著達川在短時間內難以實現跨越性發展,如生態的、綠色的、可持續發展的,這就意味著和林業、農業脫不了幹係。正所謂“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這些就是閩北山區的弱點。
閩北地區長期作為“林海糧倉”,計劃經濟時代,有豐富的糧食、木竹資源。因此,其地位在全省舉足輕重,也著實為全省作出突出貢獻,但進入市場經濟時代,閩北的落後態勢逐漸顯現出來,第二、三產業不發達,相對單一的經濟成分,僅靠農業、林業,還有幾家國有企業支撐著薄弱的經濟實體,使閩北越來越窮,與發達地區的差距也越來越大。達川土地麵積占全省五分之一,可GDP總量隻占全省二十分之一,財政收入更是不值一提了。
由達川市財政墊付的五百多萬元賠償款拖了好幾個月也無法補上,在發達地區,五百多萬肯定不是什麼沉重負擔,達川是吃飯財政,這筆巨額的墊付款壓得財政局長喘不過氣來,而且製度上不允許墊付款長期滯留未歸。因此,市財政不斷催促市政府,市政府多次發函,甚至派專人與永翔集團聯絡都沒有得到明確答複,最終也隻能走法律途徑了。
達川市中級人民法院向永翔集團發了兩次傳票,逾月未有答複,看來周遠翔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正當達川中級人民法院緊鑼密鼓組織拍賣時,周遠翔委托律師回了個函,聲明同意拍賣,但希望拍賣所得除了用於支付死者賠償款等一切該由其公司承擔的以外,似乎能把餘款歸還公司。周遠翔是商人,精明著哩,賬算得清清楚楚,畢竟已經投資了一個多億,怎麼賠償也不會超過一千萬,即使原來的廠房、設備拍不到一個億,也還能收回幾千萬呀。
他已經完全沒有興趣,更沒有信心在達川把這個項目延續下去了,拍賣的底價確實很低,永翔集團的投資到位資金本來就隻有八千多萬,如果算上工程款和設備的未付款怎樣算總價也隻有一億一千多萬元,可拍賣的底價也隻接受所投資到位資金的百分六十,大約也就在五千萬出頭一點,但拍賣公告掛出一個多月了仍無人問津。拍賣師分析認為,一是剛發生過重大的爆炸案,有人忌諱不吉利;二是原廠房、設備沒有太多的利用價值;三是要求馬上兌付現金,即使有企業想要,資金一時也難以周轉。依此情況,拍賣公司提出要進一步調低底價,才有可能進行實際操作。
根據相關法律規定,拍賣的底價不能低於原價的二分之一,此前公開的底價定在原價的百分之六十,也就是說下調的空間已經不大了,拍賣公司擔心可能會出現流拍的尷尬局麵。
國內每年有太多的案例因為找不到法律依據而無法判決,成為爛案。同樣一個案例,各地對法律依據的理解不同,也造成判決結果不同。畢竟在現實社會中,人治力量的幹擾,對法律的公正還是會產生不可抗逆的影響。盡管說中國這幾年的司法進步很快,各行業、各領域基本上都有相應的法律法規出台,但仍難以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
在發達國家,經濟社會發展到什麼程度,法律配套也就跟進到什麼程度。以美國為例,各州都有立法,相應的律師也多。因此,流行這樣一個說法:在美國碰見五個人其中就有可能一個是律師;在中國碰見五個人,其中就少不了一個是總經理。可中國總經理多,未必見得經濟發達,所謂的“皮包公司”比比皆是,一個人注冊公司,自任董事長兼總經理,實際上董事會子虛烏有,倒賣一個公文,或者介紹一批買賣也可以日進鬥金,不需任何成本代價,正所謂“空手套白狼”。
有人感歎,中國的產品沒有經過三道四道批發是到不了消費者手上的。退一步說,落到消費者手上是正品也還算走運。中國的假貨問題,全世界都頭痛,冒牌假貨無孔不入,從煙、酒、茶、肉、奶等生活日用品,到假信息、假電話、街頭騙子圈套,林林總總,不小心就可能讓人鑽進圈套,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
周遠翔已經厭倦了達川的這場糾紛,很冷漠地回複達川中級人民法院,你們願意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拍賣公司接到達川中院指令後,以4300萬元的底價掛牌,可一個星期後仍然無人問津,事情就這麼掛著、拖著。
徐正林已經被正式批捕,在看守所裏他哭過、鬧過、絕食過、自殺過,可誰同情你呀,他深感無顏麵對死者家屬、達川百姓、自己的父母、嬌妻、還有未出生的孩子,他更怕麵對舅舅一家。因此,他隻求一死,可在看管森嚴的看守所裏,想死也沒那麼容易,等待著法律的審判吧。
話說當時,徐正林和歐陽總工在車間裏驗看設備時的對話,被正在現場的吳良坤聽到了。後來,他偷偷潛入廠房撬下那塊小鐵牌,想在追查的時候,向易總邀功領賞。他以為易總能和徐正林做成這一筆大生意,自己所起的作用不可忽視,怎麼也得分一杯羹喝喝。豈知還來不及向易總邀功就發生了這慘重的爆炸案,如今想來卻幸運地逃過一劫。
易總在“8·19”爆炸案發生的第二天就神秘失蹤了,他知道這起爆炸事故的罪魁禍首是自己。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可不想自己的下半生在牢獄中度過。警方是在立案半個月後才發出通緝令的,而易總早就從中國的土地上蒸發了。
作為“8·19”事故善後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的溫八雅,深為此事憂愁,原以為永翔集團達川公司的廠房拍賣,可以順當處理完這件令人頭疼發怵的事件,畫上一個不算圓滿的句號。如今,時間過了幾個月,仍然無法了結,怎麼向市委、市政府領導交代呀?
溫八雅征詢了許多律師的意見。有人提議對永翔集團達川公司的資產重新進行評估,特別應該把廠房土地和設備分割開來,因為有的人需要這片土地,或者廠房,卻不一定需要設備,而需要這套設備的又不一定想在達川開辟生產線,這樣細分後,有利於拍賣的運作。這樣做既不影響永翔集團達川公司的總資產,也不會觸動法律底線。溫八雅覺得這個方案更符合市場規律,他馬上找到達川中院和拍賣公司說明了這個方案。大家覺得目前情況也沒有更好辦法,不妨試試看。
其實,有一個人始終都在關注著永翔集團達川公司的拍賣情況,那就是周韻雅。但她猶豫不決,沒有走到台前,是因為數額太大,她的資金一時周轉不開,再就是設備對她來說隻是一堆爛銅廢鐵,派不上用場。周韻雅的義父突發腦溢血辭世後,按照義父生前所立遺囑和周韻雅與他已經形成收養關係,周韻雅當然是她義父個人資產合法的唯一繼承人,可來自二叔家的阻力,讓周韻雅繼承遺囑又費了一番周折。
周韻雅的義父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在1949年到的台灣,兄弟倆雖不在同一部隊,但還是很容易就可以聯絡上。二叔更早退伍,以經營水果攤為生,窮困潦倒,直至哥哥退伍後興辦了電子廠,讓他到廠裏擔任銷售經理,並給予他一定的股份,他的生活才有了質的飛躍,娶了妻,買了房,添了子女,他從內心深處感激哥哥的幫助。兄弟倆後來的企業越辦越大,越辦越紅火,從當初作坊式的工廠,成長為集團公司,經營範圍涉及電子、塑料、酒店、房地產開發等。隨著事業的不斷壯大,兄弟倆的矛盾、隔閡也逐步顯現,直至後來兩人鬧得麵紅耳赤,要分道揚鑣。
中國古話說“女人是禍水”,兄弟倆的矛盾起因就是因為女人。周韻雅二叔晚結婚,娶的女人也年輕,二叔對她言聽計從,從不違逆。兄弟倆的事業壯大到集團公司,二叔也還隻是個部門經理,雖然有個董事頭銜,但總覺得自己在集團沒地位,怎麼說自己也是個功臣,還當不了個副董事長,當個副總經理也要吧。可周韻雅義父卻認為,他年事已高,而且文化水平有限,應該把年輕人,把有文化、懂管理的人推上重要崗位。他所聘用的管理幹部至少是本科生以上,多數高層領導都是碩士、博士畢業,還有留學歸來的洋博士。他自己也有意從董事長位置上退下來,但一時未物色到合適的人選。這些道理他多次給弟弟說過,二叔其實也能理解,但耐不住夫人的牢騷,二叔又是典型的妻管嚴。因此,在多次提出要擔任一層要職被拒絕後,就提出要退出股份,這讓周韻雅的義父頗為傷感。以二叔占有的股份,一時也拿不出這麼多現金,鬧歸鬧吧,拖一陣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