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慶年間,南方遭遇暴雨,大片大片的流民北下討生活。
青玉鎮已經浸泡在一片汪洋中,隻間或露出的高聳屋頂,才知道,這裏曾經也是人間繁華。
長久的靜默中,連一隻烏鴉也沒飛過,一片死寂。
遠在山頭躲避洪水的人群,兩眼無神,嘴皮幹裂,一個個盯著山下翻滾的汙濁水流,默默發呆。
人群中,猛然炸裂出小孩撕心裂肺的哭聲。
“爹,娘,爹,娘……”
一個紮著羊角辮瘦弱的兩三歲小女娃,除了兩個大眼珠子,瘦得麻杆似的,一陣風就能吹跑。
那衣裳一層補丁摞著另一層,空空蕩蕩地掛在身上,一邊哭一邊四處推搡人群,使勁找她爹娘。
死寂的人群,開始有了蠕動。半個多時辰後,卻始終沒有找到小女孩的爹娘。
大家把眼神都放到了唯一的衙役身上,衙役一臉懵。他還是個未婚青年,怎麼會哄小豆丁?
他趕緊四處打量,卻沒有看到自己同僚或者上司。
好在有人認出了小女娃,“哎吆,這是林家丫頭呀。”
“哎呀,那肯定找不到林家那兩口子了。”
“嗯?為啥?日子艱難也不能扔孩子呀。”
“嗨,這又不是他們親生的,得了孩子親生爹娘留下的錢財,趁著這個機會,把孩子扔了唄。”
“這可不是瞎說,要不然你們瞅瞅,這哪裏像個四歲大的孩子?渾身上下都是傷疤,那對黑心的養父母啊。”
有人聽了婦人的話,立刻動手查看女孩的傷。
林若畏畏縮縮地躲閃著扒拉自己衣裳的嬸子,又沒法躲避開,隻能兩眼含淚,糯糯地動一動嘴皮。
真的是新傷疊舊傷,很多還留了疤。
“這麼瘦弱的孩子,下這麼狠的手,一定要報官,讓縣老爺打他板子。”
說著,人群就把那個衙役推到了中間,讓他想當個背景板的機會也沒有。
“眼前這情況,這孩子是沒人要,注定活不成呀。誰家好心,收留一二,讓衙役小哥做個證,以後林家找來也沒用。”
“那對狗養父母還能找來啊?”
“萬一呢?要是孩子親爹娘找來,他們就能扒著妞妞吃香的喝辣的。不找來,那還能把妞妞賣了換錢呢。”
這嬸子的話一落,熙熙鬧鬧的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
林若抬眼瞅著黑壓壓的人群,慢慢翻下來被卷起的袖子,眼裏的期盼一點一點消失,最後慢慢低下腦袋,腳尖互相輕輕來回踩著地麵。
“嗚嗚……喔是個累贅,真的是個累贅。”
“之前爹娘就一直這麼罵喔、打喔,覺得喔耽擱了他們親生兒子的到來。”
“後來,果然有了弟弟,可喔隻能遠看,挨近了就要挨幾個耳光,因為喔沾了弟弟的福氣。”
“嗚嗚,喔不想沾的,喔隻想疼弟弟。弟弟吃紅燒肉,喔可以吃野菜餅子;弟弟喝濃濃的粥,喔可以喝涼水;弟弟吃夏瓜,喔可以伸手接著瓜子,喔覺得弟弟真可愛呀。”
“隻要喔乖乖聽話、乖乖幹活、乖乖挨打,就能讓爹娘滿意,就能和弟弟一起玩啦。”
“弟弟,真的好闊耐的。白白胖胖的一笑都是酒窩,小手手上也是酒窩,綿綿軟軟的還叫喔姐姐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