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帶著撕裂深冬的憤怒,不滿他的優柔寡斷,決絕地斬斷陽光的最後一絲溫柔。覓食的蒼鷹目露貪婪的目光,倏忽,這冷血殺手的身影顯露蒼穹,在夕陽中穿心而過,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
司空見慣了血腥,枯瘦的老馬無動於衷地低著頭咀嚼著無味的枯草。寒風蕭瑟,夕陽下,一抹纖細瘦弱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原本昂貴的錦袍華服被一片一片的刺目腥紅奪去了所有光彩。斑斕的白袍映雪,瘦到極點的人兒,茫茫荒漠中越發不真實了,仿佛一眨眼,便會隨風化去,不留痕跡。
那巴掌大的稚嫩麵龐,因身受重傷、失血過多,顯得極度慘白憔悴。一雙狹長的鳳眼,沒有焦距的目光,一如那蒼冷灰白的天空。竟是一雙灰藍色的眸子,眼角一滴藍色的淚痣妖嬈了畫麵,此刻卻又顯得更加慘淡。而它的主人卻仿佛沒有意識到身處絕境,灰藍色的眸子中,沒有本該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表露的絕望與慌張,而像一灘清澈見底的死水,但死水終究是死水,任何風浪都激不起一絲漣漪。他冷靜得可怕。
“主子,今天天色已晚,今夜便在這荒漠上將就一晚,待明日一早出發,再走二十裏便走出這荒漠了。那時再找個客棧好好歇息一下。”
不遠處的黑衣少年,看著眼前以夕陽為背景的白袍翻飛的孩子,竟看癡了。明明還是個孩子,竟有如此惑世的美,這種殘破的美到······美到讓人心痛!白袍染血的少年,纖若扶柳的身姿,靜靜地眺望遠方。——這便是那傾國傾城第一人嗎?
寒潭轉身,隱去了目光中的陰霾,露出幾分孩子的神色。
“嗯······”寒潭低低地應了一聲,拖著一條傷腿,艱難地朝黑衣少年走去。看著寒潭艱難地動作,和隱忍吃痛的表情,黑衣少年的心裏充滿了深深地自責,都怪自己沒用,保護不好他。但是他已經是寒潭最後一個暗衛了,為何上麵還不派人來營救?
然而對寒潭來說,黑衣少年沒有放棄已經是最大的救贖。還敢再奢望什麼?這樣,某些人該滿意了吧。
寒潭艱難地舉步,不料傷口撕裂,刺激的疼痛讓寒潭腳下一軟,整個身體向前傾去,就在他快摔倒的一瞬間,一道黑影一閃而過,接著他便撲進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被牢牢地接住,不然這一摔,不知會不會摔斷幾根肋骨。
“十七,我沒事。”寒潭因為身高的關係,整個臉埋進了十七的胸膛,聲音悶悶的。
十七的手環過寒潭的腰,摟住他單薄的背。十七被這觸覺驚了一下。以往隻知道他瘦,沒想到他竟如此之瘦,這腰不盈一握,著背單薄如紙。
是夜,寒如水。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種壓抑的黑色中,九萬裏蒼穹之上,一輪孤月揮灑著蒼白的冷月光。月光之下,萬籟俱靜,隻有一點不安的因子挑逗著生靈敏感的神經。
十七一襲黑衣,借著皎月的光芒翻出了包裹中的幹糧,遞給了一旁的寒潭。大漠的夜真冷,刺骨的寒風讓寒潭懷疑自己會不會就這樣凍死過去。為了不泄露蹤跡,他們連柴火都不敢點。
寒潭費力地驅使著凍得僵硬的手,咬著硬如石頭的幹糧,為了活下去,使勁的咽下去。沒有一聲抱怨。他的安靜超出了十七的意料。像寒潭這種身份的孩子,不都是表麵上看起來大方得體,實則嬌生慣養,哪受得了這亡命天涯,風餐露宿?
然而他不知道,對於寒潭來說,能夠活下去已經是他最大的期望。對於一個時常在生與死邊緣徘徊的人來說,哪還有功夫談什麼嬌生慣養。他的目的隻有一個,活下去,不擇手段的活下去。
“主子,喝點酒暖暖身子吧!不然怎麼熬過這寒冬深夜?”十七從馬背上取下酒袋遞給寒潭。寒潭向來體弱,這幾個月的逃亡已經害他丟了半條命,今晚在凍一宿,恐怕就走不出這荒漠了。
寒潭也沒有矯揉造作,爽快的接過,掀開蓋子,仰頭灌下。辛辣的味覺從喉嚨向下用去,如刀刮過腸胃。但的確頓時覺得身體暖和了許多,思緒卻飄遠了。
難道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憐憫?賜予我的重生?與曾經相似的當下,一具殘破的軀體,一世悲涼的命運?縱使我天縱奇才,富甲一方,名流一世,站在了那個時代的頂峰,滿足了所謂的親人愛人想要得到的一切,然而收獲的卻是一世的孤寂,虛偽的笑顏,中傷與背叛。不過這一切都無所為了,在所有各懷鬼胎的人或是“真摯”或是“痛心”的目光中,我如一潭死水。最後骨肉至親的背叛、甚至痛下殺手,我漠然無視。在我眼中一群跳梁小醜而已,他們想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吧。但,我終於發現我無論怎樣也滿足不了他們的野心的時候。一切的遊戲都失去了意義,所以他們出局了。在我破碎的那一刻,他們也在我編織的美夢中墜下地獄。不是親人麼?那麼,就陪這我萬劫不複也罷!或許,連老天都厭惡了我的處世漠然,非要將我推入驚濤駭浪中心神俱傷。但不知,這次我是否還能漠然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