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百裏先生諱方震,浙江海寧縣硤石鎮人,生於前清光緒八年(一一八二),卒於民國廿七年(一九三八)十一月四日,享壽五十七歲。先生歿於廣西宜山,厝南郊鶴嶺。抗戰勝利後,由浙江省政府卜地杭州鳳凰山,舉行公葬。
百裏先生可稱為中國近代軍事學開山之祖。早歲肄業於杭州求是書院,即國立浙江大學之前身。甲午戰後,東渡日本,入士官學校,以第一名畢業。再赴德深造,曾任德國第七軍團連長,興登堡元帥就是他當日的長官。百裏先生於史學哲學均有深邃研究,屢次周遊世界,所以他的軍事學識,可謂綜羅百代,自成體係。生平著作宏富,尤重要者為《軍事常識》《國防論》《新兵製與新兵法》等書。先生最大貢獻在於把建國及建軍合為一義,而倡生活條件與戰爭條件一致之學說。蓋現代戰爭,非係單純兵力之戰爭,乃為全體民族之戰爭。關於建國的基礎條件要是不明白,國軍的建立將始終不能成功,先生講學的宗旨在此。
“兵可百年而不用,不可一日而無備”,此是古人成語。百裏先生以為隻這一個“備”字,已經可以將軍隊動員(即動員)與民事動員(即總動員)意義解釋明白。而“不可一日無”更將動員(兼軍隊民事而言)之精神表現出來。“備”字有兩種意義,一是豫備之備,所謂“凡事豫則立”,這是戰略上的唯一精義,所謂先發製人(不必一定先動兵)。用這個豫字評判古往今來的勝敗,可以說沒有不準的。“豫就勝,不豫就不勝”,這是曆史的鐵則。所以《孫子》第一篇末尾就說:“未戰而廟算勝者……”雲雲,就是說,要想勝,必要求之於未戰之先,就是豫,你也豫,我也豫,到底誰勝呢?
這又有“備”字第二義,就是完備之備,所謂“體不備者不可以成人”。我們一天生活上需要種種東西,一件不齊全就感覺苦痛,況且再加打仗這件大事。這個“完備”的意義,也可以說致勝的唯一條件。其實與上文“豫”字意義相聯。比方我們新造一個家庭,要一天之內將各式家具備齊,是不可能的。一定要前幾天準備,還得仔細想想,開一個賬單(動員計劃書),還得去住一天試驗一下,恐怕臨時缺少東西(動員練習),桌椅碗筷還得點過數目(動員檢查),這才夠得上說完備。
由這完備意義,就開辟了總動員這個“總”字。總字就是“無所不備”。平常以為有了金子,無事不可以解決,那知到戰時金子不能變子彈,金子不能當飯吃,這就是不完備,就打敗仗。至於“不可一日無”,就是說總動員這件事,要天天用心,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世界的軍事家注意到“動員”這件事,是發源於普法戰爭。當時德國人有埋頭苦幹的精神,而他又有生成愛秩序的性質,所以事前細針密縷一件一件的想到做到,得了大勝,完成了德國統一的大業。所以動員二字的根源是從德國來的,原名Mobilmachung意譯起來就是“裝備起來”,或“做到能動”。動員兩字見於中國文字上是在日俄戰爭之後,原來這個字是日本兒玉源太郎定的。至於總動員這個名詞是第一次大戰以後才發生的,就是對於戰前專心於“軍隊動員”失敗的反動。一九一八年德國不敗於前線,而敗於國內,物質與精神的封鎖,使德國人民在饑餓中失去了抵抗的意誌,而所向披靡深入敵境的雄師,乃不得不解除武裝。總動員是以國家為主體,將國內一切的一切熔鑄鍛煉起來,成功一國的國力,有這個力量,國家才能自保,國家才能活命。
百裏先生以為未來戰爭有三個方式,一曰武力戰,二曰經濟戰,三曰宣傳戰。汗與血有同等的價值,一個好國民不一定要拿槍杆才算好漢,拿一把鋤頭一根米突尺,也是一個無名英雄。他的著作裏不斷提示“生活與戰鬥”的一句名言,以為兩者相副相應者強相離者弱,相反者亡。如果國民經濟脆弱,軍人生活清苦,驅一群營養不良配備不全的士兵到戰場,而後方充滿著啼饑號寒的民眾,民心動搖影響到前方士氣,這樣打仗是非常危險的。百裏先生謂現在建設國防有兩個前提,一在使國防設備費須有利於國民產業的發展,二則學理與事實造成緊密的溝通。當前的要求,迫著我們從研究到實行,實行惟恐其不早,研究惟恐其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