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連忙循來路返回,隻見羅成滿臉喜色,迎上前道:“有船來啦!”秦瓊道:“甚麼船?”羅成將他手一拉,返身便走,道:“別問啦!看了就知道!”
奔至沙灘上,隻見不遠處崖邊停著一艘船,張老漢與眾水手正站在船頭揮手,幾人不禁驚喜交加,連忙飛奔過去,紛紛跳上船。程咬金笑道:“老伯,我們還以為你走了哪。”張老漢一邊指揮人起錨一邊道:“你們折騰這麼幾日,不回去一趟,難道在這裏陪你們送死麼?”程咬金訕笑道:“說的是,說的是。”張老漢道:“所以我們兩日一到,便先行回去,又來這裏看看,若是你們屍首浮上來,也好帶回去埋了。”秦瓊深深一躬,道:“老伯與諸位水手兄弟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宇文拓等人更是感他們恩義,也紛紛道謝。張老漢卻笑道:“不用謝,我這些兄弟們來救你們都是心甘情願的。”宇文拓見眾水手互相間擠眉弄眼,正在奇怪,他一紫黑臉龐的漢子哈哈一笑,張開手掌道:“送你們來時是三倍的銀兩,那是上回,現下我們又多來了一趟,加收你們每人五倍的銀兩如何?”另一黑瘦水手攤開十指笑道:“這可便宜你們啦,本來我們可是商量好說十倍的!”宇文拓等人不禁一齊驚訝道:“居然坐地起價!”
回程時心情已不似來日那般忐忑不安。秦叔寶與羅成兄弟二人之前在海底相會,雖然驚喜,但情勢危急之下,並未得空細述離情別緒,如今神印之事已經解決,兄弟二人飯後便與程咬金坐在甲板上聊天,程咬金雖仍對羅成心有不忿,但秦瓊從中加意調解,羅成誠心道歉,他自己也不是心胸狹窄之輩,聊著聊著便也兄弟相稱起來。
宇文拓四下裏不見林陌,問了水手才知她躲在船艙中一直沒出來,便走到艙門口,敲了敲門,道:“你在裏麵麼?”半晌無人回應,他知道林陌就在裏麵,便問道:“那我進來了?”依然沒聽到應答,他便推開門走了進去,果見一人青衫嫋娜,烏黑長發隨意挽在腦後,軟軟垂在一側肩頭,正背對著門口坐在木板床上望著舷窗外,聽見他開門也沒回頭。
宇文拓知她還在不忿自己在樹林中訓斥她一事,心裏也覺自己言語過重,便在她身旁坐下,溫言道:“你手臂可還疼麼?別生氣啦。”林陌霍然轉頭瞪著他,抬手卷起右臂衣袖,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臂膀,借著窗外透入光線,隻見其上赫然幾個泛紅指印。宇文拓心裏頓時一陣悔意,想:“我當時怎麼這樣沉不住氣?以前並沒這麼不知輕重過。”便柔聲道:“是我不該那麼凶的對待你,既然你把那麼珍貴的夜明珠都贈予秦瓊,胸襟如此寬廣,這回便原諒我罷?”林陌卻扭頭道:“哼,你是我爹娘還是我師父?那些大道理用得著你來教我?程咬金要是真死了,你是不是還要拿我去一命抵一命?”
宇文拓望著她側臉,輕聲一歎,緩緩道:“做人太過睚眥必報,有時候反是要吃虧的。”林陌心中一顫,轉過頭怔怔看著他。宇文拓心想:“她既然不喜歡我講大道理,我幹甚麼還說這些?”自覺失言,便要說些別的岔開話頭,卻見林陌又看向窗外,幽幽歎道:“我奶奶當年也說過差不多的話。”宇文拓心下一凜,隻聽林陌頓了頓,又道:“小的時候,村裏有幾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欺負我沒爹沒娘,口出惡言,我雖然說不過他們那許多人,但總要與他們相爭。有一回把一個高我一頭的臭小子推進了河裏,好不容易救上來,那人已經去了半條命。他父母找上門來,奶奶急得給他們跪了下去,我就直著腰板偏不跪,一邊說:‘我沒錯,淹死了也是他自己活該!’那人父母氣的要抄扁擔打死我。奶奶先重重扇了我幾個耳刮子,又當著那些人的麵把我狠狠打了一頓,打得她自己手都通紅,那家人才罵著去了。然後奶奶一邊給我抹藥膏,一邊教訓我:‘該讓著些人的時候就得讓著別人,不然到時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入夜後船艙狹小黑暗,借著窗外零星微光,宇文拓見林陌眉頭微皺,知她想起至親,心下亦是惻然,也不欲她沉溺往事徒增傷心,便微笑道:“若奶奶在天有靈,知道我與她所見略同,定當大為欣慰了。”林陌聞言不禁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卻想到自己應該還要生一會氣,便斂起笑容,斜了他一眼,輕輕哼道:“若她老人家在天上看見你那樣欺負我,定然是要大大生氣!”宇文拓道:“她那樣明白事理,知道原委後一定也不會怪我。”林陌道:“想得美!”
宇文拓見她怒氣漸消,便道:“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告訴你。”林陌聽他言語認真,知道必是有關神器,轉過頭道:“嗯?什麼?”宇文拓站起身,關上艙門,低聲道:“我義父義臣公原是大隋一員猛將,今上繼位後,卻覺他在外有擁兵自重之嫌,便將他調入朝中做了禮部尚書,義父心知自己被明升暗降,又心寒一片赤膽忠心反被猜忌,便幹脆上報朝廷,說自己年事已高,請辭回家。”林陌道:“我也曾聽說過這事,你是他義子,當與他聯係十分密切了?”宇文拓搖頭道:“義父心灰意冷,不願與朝中有過多牽扯,故而也不同我見麵。我雖早知他隱居在何處,但也有幾年沒有音訊。但尋找神農鼎下落一事,這回卻真要勞動他老人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