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維持了13年零5個月的偽滿洲國也像枯木一般倒下了,婉容名義上的皇後也當到了盡頭。同日下午,吉岡安植通知溥儀,讓他帶上少數人去通化機場,準備經沈陽飛日本。溥儀帶走了溥傑、潤麟等人倉皇出逃。婉容再一次成了棄婦。樹倒猢猻散,被撇下的一大群皇親國戚,隻好失魂落魄地逃到通化大栗子溝避難。
婉容和這些偽大臣們在大栗子溝住到11月末,天氣漸冷,一行人在溥儀的老仆嚴桐江的建議下,由大栗子溝遷至臨江縣城,租旅店住下來。1946年春節前夕,臨江解放,解放軍派了一輛汽車接收他們。於是嚴桐江帶領婉容、李玉琴、嵯峨浩等一行人上了汽車。婉容連件棉衣也沒有,凍個半死。就這樣,婉容在她曾祖父吉林將軍當年的轄地,被人民解放軍押解著,開始了漫長的遷徙。後汽車到通化,婉容一行暫住在市公安局宿舍中。1946年4月14日,長春解放。婉容又被帶到了長春,住進解放軍招待所,原“厚德福”飯店。這時,婉容的身體更加虛弱,多虧身邊的福貴人李玉琴的照應,才使這位飽嚐世態炎涼的昔日皇後得到了一些人際間的溫暖。但是,由於戰爭的動蕩,解放軍難以再帶著這麼多皇族眷屬行軍作戰,所以讓他們自謀出路。嚴桐江、徐照允等僅剩的幾個人都先後離去,最後連關心過婉容的李玉琴也要走了。
李玉琴事後曾憶及:“當時她看我來請安,就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握住我。我悲痛難忍,淚流滿麵。她眼光露出驚慌焦急的樣子,已出現了語言障礙,嘴裏隻能發出兩聲‘嗬!嗬’帶哭腔的淒涼聲音,含混不清說了一句什麼。她也流淚了!我給婉容扯平衣服,蓋好被子,摸摸她枯瘦如柴的手。她轉過臉來看看我,一臉的痛苦表情,很快又變成冷淡的樣子,又轉過臉去。”
人們都走了,唯獨婉容有家難回,雖然她在長春還有不少親友,這時候卻沒有一個人肯收留她。她在長春的胞兄潤良幹脆緊閉大門,把病弱的胞妹拒之如瘟疫。溥傑之妻嵯峨浩是日本人,也無處可去。
不久,長春會戰,為了防止他們再度落入日本人手裏,解放軍不得不在極度困難的戰爭條件下帶著她們顛簸流離地到處轉移。到了吉林市後,婉容等人被暫時關進了公安局拘留所。沒過多久,國民黨飛機轟炸吉林。解放軍又將婉容、嵯峨浩等押上火車,經敦化,於5月末到了延吉。延吉監獄很大,一棟院子約有40個房子,但哪一間都滿員。解放軍隻得將她們送進混凝土造的倉庫。婉容的住處是一張二層床。她被放在下床。這時的她已神誌不清,生活不能自理,有時從床上滾落到水泥地上,一動不動,飯也不吃,大小便失禁。多年的精神壓抑和鴉片的依賴已使她精神嚴重錯亂,形容枯槁,憔悴不堪。
6月初,延吉戰事趣緊,解放軍決定經圖門向牡丹江轉移一批犯人。戰士已為婉容準備好了馬車,到小倉庫一看,她已病入膏肓,不省人事,難以承受旅途顛簸,所以,臨時改變了主意,將她留下由獄方照料。嵯峨浩等5人忍痛與婉容分離,此時,愛新覺羅的家族中隻剩下婉容一個人淒涼的留在了延吉。
6月20日早晨5時許,孤苦伶仃的一代皇後郭布羅·婉容的一縷香魂終於化為雲煙,隨風飄散在她祖先生活和埋葬的土地上,結束了她曾風華絕代又淒涼無比的複雜的一生,時年僅40歲。據最近《延吉晚報》報道,當時獄方巡監見婉容已僵死,就為她拍照,登記,然後由張排長等6人用一扇門板抬走,屍體瘦而輕。在一向陽的山坡,擇一平坦處挖坑埋葬,埋葬的時間為中午時分。無棺材,無花圈,無親屬相伴,更無追悼會,亦未立碑,起一墳頭,日久而被風吹平了。一代皇後,就以這樣的方式消失在天地之間。
婉容是一個時代最後的女人。
婉容的悲劇,自她被選為皇後就開始了。婉容生活於皇權失落時期,末代皇後就是讓她掉進去的陷阱,麵對著宮廷中的清規戒律,她扭曲自己的靈魂去迎合。她亦曾自恃美貌、氣質和才情,躍躍欲試著母儀天下。但現實和理想如此殘酷,不但沒有母儀的天下,連統領的後宮,也隻有寂寞的文繡,她沒有皇後之威,爭風吃醋就是後宮的全部。她甚至連民間一個普通女人應當享有的自由和正常家庭生活的權利都沒有。上天賜予她的這把皇後寶劍,更多的是傷了自己,這就注定她是一個悲劇女人。當發現一切不過是泡沫,連現實的一點溫情都不可得之時,她快速墜落凡間。但皇後又是一把沉重的枷鎖,她無法掙脫。她決定不了自己的行動,更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在那個特定的時代和惡劣的環境中,精神極度苦悶,因此自暴自棄,自我毀滅,而陷入更大的絕望,最後導致精神分裂。婉容是有史以來最為不幸的一位皇後,她的一生是難以避免的悲劇的一生,是人性的弱點和女人的虛榮將她推向了曆史的深淵,她是中國社會最後時代皇權的祭品,從這一意義上說,她又是曆史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