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牌偵探(上)
第一章 王牌偵探(上)
八月的上海,酷熱難奈,四十多攝氏度的高溫下,大街上少有行人、車輛。一隻流狼狗熱得實在受不了,鑽進一家洗頭房裏,但立刻被洗頭小姐打了出來。洗頭小姐叉著腿,手拿一個掃把。她渾身珠圓玉潤,如果不是這叉腿瞪眼的動作太過不雅,她真的是個讓人怦然心動的女子。
流浪狗身長不過二尺,是隻小黑狗,因為肮髒不堪,它本來光亮的皮毛已經失去了色澤,灰灰的,看著像隻小灰狗。它吐著舌頭,和洗頭小姐對峙著,並且汪汪叫了幾聲。洗頭小姐作勢再打,一個禿頂、佝僂的男人走來,穿著頗顯高檔。洗頭小姐登時滿臉堆笑,扔下掃把,迎了過來。
“袁大爺,你可是有一陣子沒來了,圓圓想你都快想瘋了!”
“真的嗎?”袁大爺一邊在圓圓臉上摸了一把,一邊跟著她走進洗頭房。
看看毫無同情心、見錢眼開的洗頭小姐,流浪狗耷拉著腦袋,滿是沮喪。它也許在想,自己嘴裏要是銜著一百元人民幣,就不會如此待遇了吧。
流浪狗瞅著豎立在門口的掃把,回頭舔了舔自己挨打的背部,終於放棄了鑽進洗頭房的奢望,沒精打采地走向附近一棵大樹。大樹像一把綠色的大傘,撐出一片濃濃的綠蔭,但是這片綠蔭也是有主人的,一個叼著香煙的年輕男子正倚靠在樹幹上,斜挎一個皮包,胡亂地翻著一張報紙,可是他的眼睛卻不時地往對麵一幢獨門獨戶的小樓掃一掃。
男子長得很英俊,身材挺拔,裸露的胳臂結實有力。如果你注意到了他臉上那條淺淺的刀疤,你一定會感到驚奇,這條刀疤非但沒有使得他英俊的臉變得醜陋,還使得他增添了幾分酷勁。而他看起來並不酷,酷的人是不笑的,他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就像吹皺一池春水,波瀾不驚。
男子名叫何其。“何其的何,何其的其!”他總是這樣介紹自己。身為一個私家偵探本該性格內斂才對,不顯山不露水。他卻很張揚,可這並不妨礙他成為一個優秀的私家偵探。事實上,他的業務量在上海的幾百個私家偵探中是始終保持在第一位的,而且有第一沒第二,第三隔著十萬八千裏。
流浪狗小心地走進這片濃濃的綠蔭裏,發現男子並沒有驅趕它的意思,就安心地趴下來,但眼睛還是有些膽怯地看著男子。何其微笑著衝它點了點頭,以示友好,並且從皮包裏掏出一根火腿腸,剝開包裝,伸到流浪狗嘴邊。流浪狗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抬眼看了看何其,就咬了火腿腸,又得寸進尺地往樹根部挪了半尺。
流浪狗津津有味地嚼著火腿腸,不時抬眼看看何其。何其卻是再不看它,眼睛盯著手中的報紙,目光屢次掃向對麵的小樓。對麵小樓裏的情況,他已經摸得一清二楚。小樓的主人房玄民是個畫家,現在得了絕症。幾乎每天下午三點,就會有個衣著講究、有品味的女人過來陪他。
已經是下午三點,一輛紅色小轎車準時停在小樓門口。那個女人戴著墨鏡、遮陽帽,手還要遮住半張臉,下車後,她先四下裏掃一眼,就飛快地走進小樓。她神情頗有些張惶,似害怕什麼。但顯然小樓裏的什麼東西卻牽引著她,讓她克服內心的恐懼,匆匆地跑上樓去。
三層的小樓,一樓是飯廳,二樓是臥室,三樓是畫室。
畫室。
房玄民正在凝視著一張素描,這是個裸體的女子,很美,梳著兩條粗壯的麻花辮。可是卻隻有半個身子,腹部以下完全空白。素描紙的邊上微卷,紙色略略發黃,顯然有些年頭了。
他的神情專注而憂鬱,任誰都能夠看出他和畫中的女子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關係。他將手指伸上去,久久地摩挲著素描紙上女子的臉,久久地……
陡然,他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就在這時,女人走了進去,摘掉墨鏡、遮陽帽,靠牆角的一麵穿衣鏡映出女人的臉,居然就是素描紙上的女子,隻是歲月無情,使得她臉上多了幾分憔悴、幾許滄桑。即使如此,也不影響她成為一個好看的女人,她的臉是標準的瓜子臉,額角上雖然有了好幾條魚尾紋,麵部也出現了一些細小的斑點,但她高鼻梁、大眼睛,大而亮,氣質高雅,沒人會懷疑她曾經是個絕世佳人。
“你來了,他沒有發現吧。”房玄民轉臉看著女人,目光裏充滿了柔情蜜意。但在看似深情的目光裏,卻有著淡淡的揮之不去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