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的劍意啊……
沐楚苦笑一聲,任由飛翠緊抓自己的衣角不放,“你心中應已清楚,我並非你的主人。”
此言一出,飛翠明顯一怔,嬌嫩的小手自沐楚的衣角上滑落,轉瞬間神色已由懵懂無知變為濃濃的失望。“隻因翠翠應清楚,所以便連楚楚哥哥也要棄翠翠而去了麼?”
沐楚身子一顫,震驚地看向飛翠。他隻覺劍靈不應認不得自己的主人,卻不想飛翠會記得這許多。
楚楚。
已有一百年不曾聽到這個稱呼。
那是她的惡作劇。素來不苟言笑、清雅高潔的她獨獨對他才有的惡作劇的稱呼。隻有這個稱呼,才讓他覺得自己在她眼中是不同的。不再是那芸芸眾生裏無家可歸的一員,也不是那三千弱水中從不入她眼的一滴。
可當時隔百年,恍然聽見這個稱呼,毫無準備的他,像是被人狠狠的絞了一劍。絞的他血肉模糊,無法喘息。
他仰起頭,眼中的濕潤在眼角彙集打轉,卻不流下。
因為他沒有資格!
他沒有資格再承受這一聲楚楚,沒有資格再奢求她的眼中有他,沒有資格在人前為她傷心。
因為他深陷泥沼,已然肮髒不堪。
“翠翠記得,楚楚哥哥喜歡主人姐姐!可是主人姐姐已經……”
“她沒有!”幾乎是本能,他厲聲打斷飛翠。隨即,他沉默了。
飛翠卻沒因他的失態而生氣,反而稚氣地執拗地解釋:“主人姐姐是劍修,翠翠是主人姐姐所鑄,又跟隨主人姐姐兩百餘年,與主人姐姐早已心意相通。若她劍意尚存,翠翠豈會不覺?明明是楚楚哥哥自欺欺人。”
沐楚指尖一抖。
真的,是他自欺欺人了麼?
不!並非他自欺欺人,而是,他知她絕不會騙他。她定下的百年之約,她一定會履行。他為此準備了那麼久,放棄了那麼多,都是因為他相信她,言出必行。
沐楚忽而收神,如同不曾在意般的微微一笑,“自欺欺人?不錯,我自欺欺人又如何?你說你感受不到她的劍意,那若是……無相結界呢?”
飛翠一怔,大眼睛眨巴眨巴,“楚楚哥哥是在說主人姐姐自創的那個結界?”
沐楚微微頷首回應飛翠,隨即問道:“可想見她?”
飛翠使勁點頭,有所期待地仰望沐楚。
話題總算回歸到了正軌,沐楚不以為意地笑笑,翻手變出一卷竹簡編聯成的簡牘,遞給飛翠。“去吧,終有一日,新月能帶你見到你想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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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止水攙扶著聶新月終於來到墜仙崖法陣的中心。法陣中心平淡無奇,隻有一朵石蓮懸浮於空中,疑似陣眼。
仿佛有什麼在召喚她一般,聶新月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朵石蓮。容止水伸手欲攔,卻又中途收回了手。他知道,聶新月對靈氣的感知力遠遠超過他,若是有危險,她定能察覺。
而正如他所知,聶新月清楚地感覺到了石蓮內的靈氣——那從四麵八方不停彙集於此的靈氣,在石蓮內流轉運行,直至提純為天地之間孕育萬物的土靈之力,從內至外,細密地守護在石蓮的四麵八方。
她抬起手,初入靈氣化實之境,靈脈的拓展,使她這匱乏靈氣的身體在極度渴望著這石蓮內的靈氣。
嫩白的指端緩緩地靠近石蓮,那股土靈氣如同有了意識一般,在接觸到聶新月手指的瞬間猛地退開,又試探似的一觸,隨即欣喜地纏繞住聶新月纖細的手指,進而籠罩她的手,從不同的穴道滲入她的身體。
淳厚的土靈氣自她的手掌,彙集在她的靈脈。她所練習過的心法自動帶動靈氣運轉,在她的體內循環一周天後,又自她指端溢出,流動向石蓮。
陣眼的石蓮瞬間有了生命般,綻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華,隨即徐徐旋轉上升,金色的靈氣流光溢彩,護在金色石蓮四周,隨著石蓮的上升而聚攏。突然之間光芒大盛,晃得人一瞬睜不開眼,待再看時,石蓮已變為一顆明珠,散發著金色霧氣,不停流轉,慢慢向聶新月靠近。
聶新月正閉眼吐納靈氣,專心運轉心法,絲毫沒有察覺。
容止水緊握雙拳的手心中,早已不知不覺地沁出了汗。
這樣的狀況,是他完全未曾想到的。這樣的狀況,也是最為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