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那人掰開她的嘴,將什麼放在她的嘴邊,緊接著便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入她的嘴中。這液體帶著一股腥甜的味道,一觸她的舌頭,她便知是血。放在她嘴邊的東西雖冰冷,她也能猜到那是一隻手腕。
那血液一進入她的喉嚨,便迫不及待的化作一道靈氣衝入她的丹田,在她的體內自行運轉起來。
聶新月還在驚疑,來人已收了手,似乎準備離去。聶新月趕忙睜開雙眼,同時往那人在的方向抓去。
那人雖是極快地做出反應側開了身子,奈何動作卻並不流暢,腳下有些不穩,電光火石之間,還是被聶新月抓住了衣袍的一角。
聶新月轉頭定睛看向那人,千言萬語都停頓在了唇齒之間,隻愣愣地望著那個側影,一時失言。
來人側身對著聶新月,卻將頭轉的更開,不給聶新月一絲窺視機會。
二人就這樣靜默地僵持下來。
良久,那人似乎緩過了一些,見聶新月並沒有下一步的舉措,便當先迅速地把自己的衣角從聶新月手中拽出,飛速跑開。
聶新月並不是不知道他是誰,那人的氣質與身形不必太努力地辨認,隻需這了了一視,她便認的清楚。正因為知道此人是誰,聶新月才會啞然失語,倉皇無措,給了他逃離的機會。
感覺到他的離去,聶新月雙唇方動,眼眸便濕潤了。她喃喃自語,並非呼喚,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沉吟:“司業……可是你?”話音收尾出,隱隱顫抖。
這夜,實在靜的太過寂寥。
這聲音如同一道嘹亮的咒語,令遠去的背影猝然頓住。他稍稍轉回頭,靜默而立,仿佛在等待聶新月接下來的宣判。
聶新月安靜地坐起身,默默望著那個背影,思緒千回百轉,五感交集。萬語千言凝結在喉嚨,卻一個字也發不出。
真的是他麼?那個她敬仰許久也積怨頗深的司業大人。他的風華如雪,威儀如冰,不知不覺間就融化入土,沁入她的心扉。積雪守護大地的溫柔,除了大地,無人能夠理解。看破冰寒的外表,被團團包裹著的,正是最為珍貴的珍貴。
容止水層層包裹著的,原來隻有她的安危。
最終,她扯了扯嘴角,揶揄一般地笑道:“司業大人怎麼會也在這裏?難不成是失足麼?”
容止水轉動身體,麵對聶新月的疑問卻沒有答話。他濃黑而明亮的眸子在月色下閃動著清冷的光芒,這光芒卻因他嘴角的一絲血跡而略顯疲憊。
聶新月微微一怔,站起身,緩緩的走向容止水。十幾步的距離,她感覺自己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遠,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一刀刀淩遲她的心。
他受傷了?
高高在上的容止水,目若嚴冬的容止水,風華絕代的容止水。如今這個狼狽的容止水。
讓那樣的人兒跌落穀底,落魄至此。
她微微張開了嘴,這樣的畫麵壓得她無法呼吸。
嘴角的血跡應該是內傷。那麼,那些滋潤了她這許多日子、救了她無數次的血呢?從哪裏來?是不是榨幹了眼前這個人最後的活力?
腳步停頓在容止水麵前,她略揚起頭,抬手擦去容止水嘴角的血痕,然後去拉他的右手。
容止水的身體明顯一顫,使勁把手撤了回來,微微背到身後,將手腕藏在寬廣的袖口中,冷聲道:“自重。”
聶新月的心狠狠地被頓物割了一下,“自重?”重複了遍容止水的話,她忽地想起就在幾日前,她也曾這樣縮回手,也曾要容止水避嫌,不由地笑了。
自重?為了隱藏自己手腕上的傷,他居然用了這樣蹩腳的理由。
她還不夠自重麼?自以為是地壓抑自己的情緒控製自己的感情,自以為是的以為真的能取次花叢不沾片露,自以為是,真的是自以為是!其實,她什麼都搞砸了。
與計家糾纏至此是因她舍不得初到異世親人般的溫馨,與程蘭反目是因她太重視現在存在與未來離開的因果。而她那在沐楚與容止水之間搖擺不定的感情,是因為她不在意這段感情的結果所以始終不去決斷。
說到底,縱然已一年之久她還是無法完全放下自己的世界,因而活生生的想將自己從這個正在改變自己的世界中剝離。結果,她的舍不得、太重視與不在意,把她撕扯得血肉模糊。
一直以來,她就是太“自重”了。自重地錯誤認為,自己隻是這個世界的局外人。
然而不是的。隻要她還活著這裏,還在這裏呼吸,還接觸著這裏的人和物,她就無法成為一個局外人。
活著,認真地活著。如果下一秒就是生命的終結,死亡讓她想到了太多的事情。她不知道是否還能活著走出去,但至少,這一刻認真的地活著,認真地,毫不閃躲地麵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實在好過另一個人太多太多,他明明才是最初自己所仰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