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蕾沒有說話,隻是與她一般望著大毓朝京城的方向,那裏有她的父母親人,有她真正的家。一個,永遠都回不去的家。
靈音目光哀戚,容顏淒婉,“有時候,你我就像史書中的妲己。妲己是妖,所以禍害朝綱。可是我們是人,為何也要做這些吃人的事情?為何要分大毓,為何要分玉涼?都是同樣活生生的性命,為何偏偏要有殺戮?非要你死我活才算是對的嗎?”
蕭雲蕾回眸看她,鼻子酸澀,眼底浮現氤氳的霧氣。淒然笑著,如血色殘陽般微涼,“我們沒有選擇。就像我們生來就是大毓的人,你是皇室,而我的父親是大毓朝的丞相。所以……我們隻能做妲己,也隻能是妲己。”
深吸一口氣,靈音的淚無聲無息落下,“我累了。真的身心俱疲,再也鬥不動,再也不想承歡在那個男人身下。雲蕾,我好累。”
“很快,一切都會結束。很快很快!”蕭雲蕾低聲重複著,眉目微垂,臉上盡是倦色。
“很快是多久?”靈音看著她,極為認真,輕輕拂去臉上的淚。
鼻間輕哼,蕭雲蕾挺直身軀望著青龍關的方向,“三日後,冊後大典。”
靈音低頭輕輕哦了一聲。
“我已安排妥當,到時候我們多年的籌謀都會實現。”蕭雲蕾眉梢微抬,仿佛帶著些許暢快。
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靈音望著她,眉目淡然,“可是,我們還回得去嗎?”
蕭雲蕾的臉色驟然凝住,眼底漾開無邊的淒涼。
卻見靈音黯然轉身,不斷的低語呢喃著,“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低頭注視自己白嫩纖細的雙手,蕭雲蕾忽然苦笑幾聲。手心微顫,她早已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雙手染血,視人命為草芥。靈音說得沒錯,她這些年所做的,就是禍害玉涼國的朝綱,殘害忠良,逆我者死。
舉目去看遙遠的故土,腦海裏不斷盤旋靈音最後那一句話:回不去了……
一聲輕歎,一身榮華。一聲王後,一場千歲陰謀。
金殿之上,賀蘭騰飛居高臨下笑著,攤開的掌心像她溫柔的伸著。蕭雲蕾鳳冠在身,珠翠嵌在雲鬢上,鳳屐輕輕落地。鳳袍逶迤拖地,在文武眾臣仇視的目光中,蕭雲蕾笑顏如花的走上金殿,並肩坐在賀蘭騰飛座旁。
她是王後,即便招人恨,她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的女人,一個堪與賀蘭騰飛並肩的女人。
外頭忽然戰鼓喧天,朝廷頓時炸開了鍋。隻見外頭的軍士著急忙慌的跑進來,撲通跪在賀蘭騰飛跟前,淚眼汪汪,“國主不好了,外頭、外頭打進來了。青龍關的大毓朝軍隊已經奪取了皇城,現在……現在已經攻入了皇宮。過不了多久,就該打到這裏……”
還不待軍士說完,所有人像沒頭蒼蠅一般,幾乎都亂了套。鬧哄哄的,每個人開始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四散奔逃,原本繁華而奢靡的宮殿,頃刻間成了地獄般驚悚。
靈音佇立原地,唇角露著釋然的輕笑,羽睫微揚,如出塵脫俗般散發著隱隱的翩然。自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瓷瓶,猛然間一飲而盡。手一鬆,瓷瓶砰然落地,碎得四分五裂。她嫣然,一如當初宮闈裏不諳世事的年輕少女,風華無限。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靈音看了驚愕奔來的蕭雲蕾一眼,身子重重倒臥在地。
“公主?公主!”蕭雲蕾赫然淚如雨下,“公主,你為何要這麼做?為何要這麼傻?我們就要成功了!我們就快要離開這個非人的地獄了,為什麼你就不肯再等一等?”
“雲蕾,我們回不去了。”靈音笑得淒美,“質本潔來還、還潔去。我的心,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國,可是我的身體早已不屬於自己。雲蕾,回不去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