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哭,就有人笑,也有人不哭不笑。
一個人坐在那裏,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便就有些反常。
幾十萬人跪在那裏,不吃不喝,不哭不笑,更是有些詭異。
都是木頭人,石頭人,泥塑的,鐵打的,方老將軍之死,將東郊整座皇陵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墓。
人人都是,兵俑。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整天。
其間有人昏迷。
抬走。
救醒,再來,跪到原地。
不斷有人加入。
有兵,有將,披麻戴孝,來了便跪。
長跪不起。
隻因為,方老將軍的死訊已經傳了出去,很快,就會傳遍天下。
隻有大父死了,人們才能知道,在隆景朝將士們的心目當中,大父是有多麼重要。
天,已經塌下來了。
誰都不是傻子,這件事情和真龍教脫不了幹係,大父說過不許追究——
是因為,追究下去會死人,會死很多人。
天塌下來了,有方殷頂著,軍中大父死了,方殷就是主心骨。
隻等他,一句話。
方殷不說。
是個人,就會死,這世上每一天都有千千萬萬的人在死去,這很正常。
方殷有爹娘,每個人都有,方殷此時承受的,每個人都要承受,這一點方殷心裏明白。
想開點,就是了。
方殷想得很開,比李老大得到一萬兩金子還要想得開。想得開的結果就是。喝酒。
次日。午時,方殷開喝。
並且是要,大家陪他,一起喝。
一直喝。
這個臭小子,總算還有一點良心,元吉明白。
元吉命令,把京城之中所有的酒,都運來。就讓大夥兒喝個夠!
酒是能醉人,也能養活人,這樣下去不會死人。
於是乎,京城酒罄。
而東郊皇陵,酒氣衝天!
元吉也喝,大碗喝酒,大刀闊斧,繼續打棺材:“叮叮、當當、乒乒、乓乓、哧哧——哧哧——咣咣!咣咣!”
一個人。
便就八王在側,不容一人插手,這是用慢工。出細活兒的時候。
剡木入竅也,榫頭。入卯眼,這得對上。
也是講究。
第二天,波瀾不驚,除了喝酒。
還是喝酒。
第三天中午。
棺材打好了。
當場是,有人跪,跪著睡,有人睡,醉著睡,一片一片,東倒西歪。
老元吉的兩隻手都磨破了,十指遍布傷痕,血跡斑斑。
這是好意,必須心領,方殷終於起身。
上前,開挖,也用雙手。
隻用雙手,十根指頭,石板一片,一片,一片,完整揭下。
下麵是土。
便就用手,一下,一下,一把,一把,摳起,捧出,一下,一下,有板,有眼……
沒有人幫忙。
因為他不讓。
又半日,及子時,九尺寬,丈半長,長方形的一深坑——
深有丈二。
其內兩具棺,一大,一小。
是誰的,不用說,在場人人,瞪眼咂舌,但見那坑挖得是邊角分明,極為平整,就像一個池子,石頭砌出來的一樣。
方殷躺在坑底,躺在娘親身旁,沉沉睡去。
一切,都結束了。
第二天早上。
“嗬——”方殷睜開眼,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嗬——哈——————————————”
確是美美,睡了一覺。
好吧,現下就連老元吉都承認,已經沒有人知道方小侯爺在想什麼了:“等我一下,我回趟家。”
將軍府。
進了門。
卻見那處,提坦倚著門,睡在階上。
前院,廳中,或坐,或立,都是,諾勒公主的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