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拆樓(2 / 3)

可證,盡管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這片工地,但是誰又能保證這些不是顧瞳自己的妄想?難道這工地會拆了小米?怎麼可能呢!  “那個,我想問,你們什麼時候,拆這棟樓!”顧瞳胡亂編了個理由,隨手指指那棟“熊貓眼”。  “很快,這不是正在裝防護網麼?”工人們已經開始搭腳手架了,一張張防護網次第掛起,好像正給那灰白的樓屍罩一層殮布。  “那,你們想怎麼拆?”顧瞳心裏打鼓,節奏淩亂,惶惶不安。  “定向爆破!”那工人臉上洋溢著興奮,“三十秒就搞定了!”  工人後麵的話她一句都沒聽進去,“定向爆破”這四個字像一團惱人的棉絮,堵在顧瞳耳朵裏經久不散。顧瞳狼狽地逃離了工地,把自己來的目的忘得一幹二淨。  離開工地的時候,顧瞳渙散的目光集中在門口的告示牌上。那是在任何一個工地都能見到的告示牌,一個戴安全帽的工人堅定地斜視前方,身下四個大字“注意安全”。但是,顧瞳此時卻覺得告示牌上那簡陋的簡筆畫分外的眼熟。  像極了國字臉的管理員!  爆破  小米出院了。  盡管已經過了快一個月,小米的臉依然蒼白,再多的腮紅也遮掩不住。腿上的傷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但走路還不太方便。顧瞳看了心疼,於是每天幫小米買東西,收拾屋子,偶爾還陪她逛逛街。顧瞳感覺日子漸漸恢複了正常。除了窗外那片爛尾樓。  臨街的“熊貓眼”樓已經被防護網包得嚴嚴實實,像一隻怪異的粽子。每天都有不少工人圍著它忙個不停,看來爆破的日子不遠了。  這天晚上,顧瞳早早躺到了床上。這幾天來顧瞳一直加班,眼睛熬得通紅。今天總算正點到家,她想好好補一覺。  剛躺下,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巨響,震得整個公寓搖搖欲墜。顧瞳一骨碌爬起來,衝到窗口。臨街那棟“熊貓眼”已經化作一團蘑菇狀的塵雲,夾著火光粉身碎骨。他們還真把這樓定向爆破了!  第二天晚上,顧瞳到家時照例幫小米帶了晚餐。正要敲門,一絲血腥味溜進了她的鼻孔。  “小米,小米你怎麼了!”顧瞳把房門敲得震天響,但是沒人應聲。顧瞳心頭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突然想到自己還有之前小米給的鑰匙,趕緊回房取來,扭開了小米的門。  屋裏一片漆黑,走廊的燈光隻能照亮顧瞳眼前半尺的地板。顧瞳一邊輕聲喚著小米的名字,一邊在牆上摸索電燈開關。  燈亮了。  小米在屋裏,確切地說,她就在地板上,到處都是!  顧瞳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小米”。昨天還鮮活的人兒如今已經化為一灘破碎的血肉,淩亂地鋪滿房間;唯一完整的半個頭顱貼在屋子正中,濃稠的血淚順著鼻翼流淌下來。濃血瞬間染紅了空氣,刺得顧瞳一陣惡心。她頹然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你發現了。”管理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粗糲沙啞。顧瞳猛地從地上彈起來,發瘋般拖住他的衣領,“是你幹的!是你幹的!你殺了小米!”她的拳頭雨點般砸在管理員胸口,眼淚奪眶而出。管理員木然站在那裏,仿佛他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尊雕塑。  半晌,管理員捏蟲子一樣把顧瞳提起來扔到地板上。顧瞳感覺手下一軟,尖叫著竄到牆角,雙手胡亂在身上扒拉著。她剛剛按在了小米的肝髒上。  一陣怪異的笑從管理員喉嚨深處溜出來,在血腥中回蕩。顧瞳驚恐地盯著那張呆板的國字臉,汗濕重衣。  “我是樓屍的意誌!”管理員突然說。  合同  顧瞳跟著管理員來到一樓的門房。管理員從抽屜裏取出那兩份合同,遞給顧瞳,“看看哪裏不一樣了。”  顧瞳謹慎地對比著手中的紙頁。都是相同的鉛字,隻是在小米的簽名上,用鉛筆打了個對勾,標著“已拆除”。真的是他們“拆掉”了小米!  “為,為什麼呀?”顧瞳的眼淚滴在合同上,洇開好大一片。她想起了小米的熊貓眼,想起了她的綠睡裙,想起了她那奇怪的門牌,以及,自己的門牌!  “人們之所以會蓋房子,是為了住在裏麵;而房子存在的意義就是被人住。”管理員緩緩說道,“但是有些房子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都不會去住。”  他指著窗外的爛尾樓,“比如這些房子,它們可能還沒沾到人氣就要被拆了。或者說,要死了。應該沒有人想過,房子也會不甘心吧。  “但是它們已經是一群樓屍了,是沒人理會的屍骸。不會有人到那居住,在那裏結婚生子,在那裏經曆輪回。它們的經曆空白,是不美好的。等待它們的命運要麼是被拆成一堆廢墟,要麼是遭人指指點點。很不公平,不是麼?”  顧瞳冷冷地看著管理員,“那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和小米有什麼關係?”  管理員慢慢靠過來,“樓屍也是有願望的。如果能夠像人一樣擁有回憶,擁有豐富的經曆,那麼,這些可憐的爛尾樓應該就會心甘情願地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吧。”  “隻要把一個人的命運跟這些爛尾樓聯係在一起,這些樓屍就能共享這個人的一切。外貌,經曆,感覺,一切的一切。就像,就像網上鄰居。”他拿過顧瞳手裏的合同,指著上麵的簽名,“方法很簡單,隻要讓人在這裏簽個名,就成了!”  “你這個瘋子!”顧瞳一把搶過自己的合同,奪路而逃。  警察怎麼也無法相信顧瞳的話,他們無奈地看著顧瞳站在一片垃圾填埋場邊上嚎啕大哭。警察拍拍她的肩膀,離開了。  那棟公寓就這樣憑空消失了,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房子,管理員,小米……除了那觸目驚心的記憶,顧瞳再也找不到這公寓曾經存在過的證據了。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噩夢。  無意間,她的手指觸到了口袋裏的紙。是那份合同,那份斷送了自己美夢和小米性命的合同!  顧瞳抹了抹眼淚,把合同扯得粉碎,隨手拋到空中。然而,當一片不大的紙屑從她眼前劃過的時候,顧瞳突然感到了絕望。  她的名字,依舊完整地寫在這紙屑上!  就在她麵前不遠的地方,那片詭異的工地依然喧囂。一棟標著“一號樓”字樣的爛尾樓默默地佇立著,灰白的外牆上用紅漆塗了一個大大的“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