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拆樓
文/絕望鬆鼠 短信 這座城市很現代,有著浮華的街道和光鮮的男女。街頭時尚以天為單位更新換代,逼得潮流人士不停擴充他們的衣櫃。顧瞳就是其中的一員。每天,她都被時尚雜誌上的商品信息勾得魂不守舍,一有機會就衝進賣場血拚。顧瞳大學畢業沒多久,收入微薄,不僅“月光”,還成了“卡奴”。在過了半年入不敷出的日子之後,她決定搬離目前租住的公寓,找個便宜的地方生活。 可惜,這城市的房價一路飆升,房租當然也就居高不下。顧瞳找了個把月也沒發現合適的房源,隻好按兵不動。 這天下午,顧瞳正在和網友抱怨上司的性騷擾,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信:“現有廉價單身公寓出租,有意者請聯係……”顧瞳如獲至寶,趕緊撥通了短信上的電話。 聽筒對麵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您好。” “您好,請問是你們提供廉租公寓麼?”顧瞳壓低聲音,生怕格子間外的人聽見。 “對。但是我們隻提供給在本市沒有親屬的人。您符合條件麼?” “符合符合,我今年剛畢業,家在外地,”顧瞳連連點頭,“在本市除了同學基本沒熟人。” 接線的聲音突然輕快起來:“那太好了。您記一下我們的地址,在方便的時候過來看一下房子。” “好的好的。”顧瞳趕緊拿出紙筆。 記下了地址,顧瞳如釋重負,隨手把手機扔在一邊。但她沒有注意到,此時電話並沒有掛斷。一個女聲機械地複述著:“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廉租房 下班之後,顧瞳找到了那處廉租單身公寓。這是一棟兩層的舊樓,外牆的泥灰已經開裂,露出斑駁的紅磚。黑漆漆的窗洞透出零星燈光,不比星星明亮多少。 顧瞳在公寓一樓的大廳裏見到了管理員,也就是接電話的那個男人。管理員大概三十多歲,一張國字臉白得像紙。在顧瞳仔細閱讀了租約之後,管理員便領著她到二樓看房。 二樓狹長的走廊兩側,暗紅色的木門一字排開,大概有二十幾扇。管理員打開把頭的一扇,示意顧瞳進去看看。顧瞳謹慎地道謝,推開了房門。屋子不大,有灶台有衛生間,家具什物一應俱全,連窗簾都預備好了。這大出顧瞳的意料。在她的印象裏,廉租公寓應該四壁徒空才對。眼前的房間實在完善得離譜。 “大哥,就這屋?”顧瞳小心翼翼地問。 “對。”管理員說得輕描淡寫。 顧瞳放下心來,趕緊簽合同交租金,痛快程度遠勝她在信用卡賬單上簽名時的糾結。 趁管理員確認身份證的時候,顧瞳又問:“我現在搬進來行麼?”其實,因為拖欠房租,她離被原來的房東掃地出門隻有一步之遙。 管理員頭也不抬地吐出一個“行”字。話音未落,顧瞳已經消失在樓梯口,旋風般迅速。 等顧瞳安頓好了以後,管理員回到一樓自己的房間。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黑皮筆記本,在第一頁工工整整地寫道:一號樓,入戶。 破碎 這棟廉租公寓裏算上顧瞳一共住了四戶。顧瞳對門的小老頭姓劉,是市裏一所三流大學的助教,說話喜歡咬文嚼字,眼鏡堪比啤酒瓶底;他隔壁住著一對小夫妻,新婚燕爾,整天膩歪得不行。至於第四戶,就是在一樓的管理員了。總的來說,鄰居人都不錯,房子條件尚可,租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顧瞳有點後悔住在這裏了。 因為公寓後麵有一片拆爛尾樓的工地。 顧瞳不止一次在清早被窗外巨大的噪音吵醒,攪得她心煩意亂。顧瞳曾經找管理員交涉,但是對方充耳不聞。無奈之下,顧瞳隻好用被子蓋住頭臉堅持睡眠。 而且,對門的那個老劉頭也讓顧瞳不得安生。他在學校裏鼓搗化學,經常把一些試劑帶回家,在他那些瓶瓶罐罐裏勾兌。隻要老劉一開門,一股怪味兒就會囂張地占據整個走廊,嗆得顧瞳直流眼淚。每次顧瞳找他理論,都會吃個閉門羹。隔壁的小夫妻也是不聞不問,勢單力孤的顧瞳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這天,顧瞳下班回家,遠遠看見公寓門口停著幾輛警車,閃爍的警燈甚是刺眼。顧瞳正在納悶,一個瘦高的警員迎了上來,“小姐,你是這棟樓的住戶麼?” 顧瞳愣愣地點點頭。警員二話不說牽著她進了公寓。 “出,出什麼事兒了?我可是守法公民——” “劉助教住你對門吧?”警員沒頭沒腦地問。 “對呀,怎麼了?” 兩個人停在樓梯口,警察掏出記事本,“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有幾天了吧,好像是——”顧瞳一拍腦袋,“上次定向爆破的前一天,上個禮拜二。怎麼了?”上周後麵的工地突然在半夜來了一次定向爆破,嚇得她三天才緩過神來,自然印象深刻。 “他死了。”警察冷冷地說。顧瞳的嘴塞得下鴕鳥蛋,詫異地看著警察的臉。這時,兩個法醫從樓上抬下來一副擔架,顧瞳壯著膽子瞥了一眼,隻看見一個塞得滿滿的黑色塑料袋,散著惱人的味道。 顧瞳鐵青著臉捉住警察的袖子,低聲問,“這是什麼……” “這就是劉助教,”警察皺皺鼻子,“他碎了。” 小米 屍體是老劉隔壁那對小夫妻發現的。警察說,老劉死了少說也有三五天,破碎的屍身已經高度腐爛。他房間裏有很重的化學品氣味兒,遮掩了屍臭。沒人知道劉助教為什麼會變成一堆碎肉,警察隻得怏怏離去。 顧瞳戰戰兢兢地挪回家,手忙腳亂地開門。插了幾次,鑰匙就是不肯鑽進鎖眼。顧瞳滿頭是汗,盡量不去想象對門屋裏的景象。 “吱呀——”身後的突然傳來開門聲,顧瞳猛地僵住了,感覺身上的水分爭先恐後地往外奔湧,尖叫都被一種陰冷的力量封在了嗓子裏。是誰? 顧瞳艱難地回頭。對門那扇打著封條的門鎖得好好的,沒有僵屍猛鬼衝出來。斜對門的女主人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她。 顧瞳鬆了口氣,擠出一個微笑,“還沒睡哪?” 新婚的妻子叫小米,總畫著很濃的煙熏妝,配上一頭卷發,很像櫥窗裏的洋娃娃。她突然說:“小顧,上周二你聽到什麼沒有?” 顧瞳一頭霧水,“上周二?那天晚上後麵的工地不是搞定向爆破嗎?轟隆一聲……” “不是不是!”小米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拉住顧瞳的胳膊,“你就沒聽見別的聲音?老劉屋子裏的聲音!” 顧瞳不知所措,看著小米瞪大血紅的眼睛,眸子裏寫滿驚恐。 “你有沒有聽到,聽到第二聲爆炸?”“沒……我……”“那聲音就好像是在老劉屋裏爆炸一樣,你沒聽見!” “小米!”新婚的丈夫從屋裏衝出來,把小米攬在懷裏,“你這是幹什麼呀!” “我,我害怕呀!”小米撲倒丈夫懷裏抽泣起來,“他就那麼死了,就那麼死了!” 丈夫輕撫著妻子的頭發,環著她的肩膀柔聲勸慰著。臨進門前,他回頭衝顧瞳抱歉地笑笑,就擁著妻子消失在門洞裏。 顧瞳進了屋,靠著門板喘了半天。難道老劉是在自己屋裏被……炸死的?顧瞳不禁打了個寒戰。她抬頭看了看窗外。那片爛尾樓睜著渾身空洞的眼眶,狠狠地瞪著顧瞳。 噩耗 之後的幾天裏警察又來了好幾次,除了得到一個老劉死於爆炸的結論之外一無所獲。但即使是局外人也看得出來,警察並不相信這個結論。如果能把一個大活人炸得粉身碎骨,爆炸物的威力必然很大,屋子也不會幸免。但是案發現場卻完好如初,這怎麼可能? 黃昏再次降臨,顧瞳衝了一杯濃咖啡,靠著窗欞遙望外麵的工地。經管天色漸晚,工地上依舊人聲鼎沸,機械轟鳴。一群工人正圍著一棟連體樓的南樓搭建防護網,看樣子又要定向爆破了。 正想著,連體樓的北樓突然開始冒煙,接著兩團火焰從頂層的兩個窗口噴湧而出。 “著火了?!”顧瞳嚇了一跳,扔了杯子去抓手機。剛要撥號,卻發現對麵的火已經滅了! 顧瞳揉揉眼睛,驚訝地看著那棟破樓。頂層的那兩個窗口已經沒有半點火星,隻有被煙熏黑的窗框依然醒目,襯著灰白的水泥牆,活像一對熊貓眼。 怎麼回事兒? “咚咚咚!”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顧瞳的思緒。這麼晚了,管理員麼? 打開門,顧瞳微微吃了一驚。是小米。 “那個,我老公出差了……”小米盯著自己的腳尖,“我自己不敢在家……” “噢,快進來吧,今晚就睡我這裏吧。” 小米低低地應了一聲,從門邊搬起被鋪,跟著顧瞳進了屋。兩個人躺在床上,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其實顧瞳和小米並沒有什麼交情,話題自然很快集中在了小米的老公身上,小米笑得很燦爛,說著自己和丈夫未來的計劃,聲音裏都透著甜蜜。顧瞳隨口應著,稀裏糊塗睡著了……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巨響,震得整個公寓搖搖欲墜。顧瞳一骨碌爬起來,衝到窗口。雙子樓南側已經化作一團蘑菇狀的塵雲,夾著火光粉身碎骨,隻留下“熊貓眼”的北樓孤零零地立在晨曦中。他們還真把這樓定向爆破了! 顧瞳心頭突然沒來由的攏上一層陰影——上次定向爆破以後老劉就出事了,這次不會…… “啊——”走廊上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撕心裂肺。顧瞳趕緊跑到走廊上,之間小米握著手機癱坐在牆角,目光渙散。看見顧瞳,小米的眼淚奪眶而出,“我,我老公死了!” 許可證 小米的老公死了,在火車上炸成了一團肉糜。沒有爆炸物,沒有任何征兆,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粉身碎骨。小米受不了打擊,已經住進了醫院。他們兩口子和顧瞳一樣,在本地無親無故。看著小米失神的樣子,再回想昨晚她幸福的笑臉,顧瞳不禁心酸,在醫院陪了一夜,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簡單地洗漱過後,顧瞳來到小米的房門前,準備替她取幾件衣服。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了門上的號碼牌。 銅牌的角落裏有一個極其微小的文字,如果不細看的話幾乎和鏽斑別無二致。那是一個“樓”字。 這樣的話,小米的門牌就變成了“四號樓”,這又是什麼意思?顧瞳猛然想起了外麵的爛尾樓以及這幾天的怪事。難道說這一切都和那片工地有關?如果是那樣的話,這棟公寓也一定脫不了幹係!顧瞳決定去找管理員問個究竟。 但是一樓大廳裏並不見管理員的蹤影。門房那扇暗色的木門緊閉,敲了半天也沒人應聲。顧瞳怏怏地扭了一下門把手,門開了。顧瞳猶豫了一下,做賊似的溜進了管理員的房間。 屋裏隻有一張破舊的桌子,相比樓上的房間更像是儲藏室。顧瞳想不通管理員是怎麼在這樣的屋子裏住下的。 桌子的一個抽屜半開著,隱約能見到裏麵躺著一個黑皮記事本。顧瞳小心地拉開抽屜,在桌上攤開了本子。 這應該是管理員的工作日誌,發黃的紙頁散著灰土味兒。上麵的文字猶如鬼畫符,根本看不清楚。顧瞳皺了皺眉,繼續往下翻。終於,在本子的最後麵,顧瞳找到了幾張紙,是住戶的租賃合同,幾個人的簽名工整地印在紙上。 沒發現預想中的秘密,顧瞳有點沮喪。看來真是自己胡思亂想了,就算這公寓怪了點兒,也不至於——等等,這是什麼?顧瞳無意間把自己的合同翻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