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90年代初在我的家鄉掀起了一場出國熱潮,並且出國者呈低齡化,為了響應“與時俱進”的號召,我們高中特別設立了一個班級,裏麵都是中招時報考我們學校,卻成績令人汗顏的學生,之後又美其名曰“出國預備班”,對外宣稱進入這個班的學生,學校負責培訓,並與國內某某外國語大學建立了友好合作關係,保證80%的學生都能通過考試,順利出國。
我們這一屆,選擇“出國預備班”的學生人數格外少,因此將他們並入了我們文科班。我們學校與其他學校不同,到了高二才分文理,在剛剛入校的時候,我們就要給自己的未來做決定了,是做梁思成錢學森,還是魯迅朱自清,都要在16歲的年紀開始設計藍圖了。由於我的中考語文與英語成績比較突出,加上我媽媽是英語老師,她從一開始就希望女承母業,所以就給我選了文科班,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有些偏差,因為進入高中後,我的物理化學成績要好於曆史政治,如果當時我選擇了理科班,考上一個工科大學,大概現在也不至於落得個一大把年紀仍舊單身的下場。現在想想,一個人的命運有時並非是自己所能選擇的,往往有諸多的外因來影響內因,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推崇美國文學中自然主義的原因,麵對無法抵抗的外界影響,我們真的無能為力。我的同桌是班上的數學課代表,與其他人相比,她的邏輯思維能力要強悍很多,但是在對待同學方麵,她則不夠客觀。在她的腦海中,她仿佛鶴立雞群,翹著一隻腳俯視別人。“出國預備班”的同學由於入校成績普遍不好,又與我們文科班混居在一起,而又素來有文人相輕的現象,所以他們很受歧視。文科班的女生都格外清高,如果稍微成績突出一點,又有幾分姿色的更是了不得。幸好我的同桌除了成績稍好之外,再無別的特殊優點,否則她一定會跟紮了五顏六色羽毛的孔雀一樣,趾高氣揚的走在“要出國”的同學麵前,並且正眼都不瞧他們一下。不幸的是,我們班的那幾位出名的美女,都是“出國預備班”的,她們的美麗千姿百態,成績卻驚人的相似,每到考試成績出來之後,名次單上的後幾名總是她們獨領風騷,如果說有什麼變化的話,也是她們幾個在分別爭奪倒數一、二、三名。這時我的同桌就要麵露輕蔑的說,看看,這就是所謂的要出國的美女啊,之後就翻開代數習題集,開始sin與cos了,同時臉上帶有酒足飯飽的紅潤與微笑。
要出國,就要學英語。英語這門課程,在學生階段都是非常重要的,無論是我們要參加高考的學生,還是要有出國的學生,都不敢忽視。在當時,英語成績好的學生要比語文成績好的學生更容易受到別人關注,往往在老師提出一個艱澀的語法問題時,能夠對答如流熟練運用並且流露出不以為然的學生,在無形中就成了天賦的代名詞,因為英語中煩瑣的賓語從句,定語從句,過去將來時,俚語,比喻,讓有著東方語言思維定式的我們雲裏霧裏。重點班的同學對英語學習還是非常重視的,他們往往在英語早自習的時候纏住老師不放,所問的問題也良莠不齊,但是他們的鑽研精神實在令人可歌可泣,我們的英語老師是一個50多歲的女老師,由於她是學俄語出身,所以對於廣袤的英語世界也並不是全部了解,她的漂亮的卷舌音在教學中無法得以運用,我懷疑她一定深深的感到惋惜,在此過程中她對我們提出的問題也不能給以完美的解釋,所以她在上課時總報以哀怨的神情,後來得了臉部肌肉麻痹症,不知道是不是跟專業不對口有關。如果要追究責任的話,我寧可找學校的麻煩,因為他們居然找一個學俄語的來教英語,本身就犯了管中窺豹的錯誤,認為隻要是由字母組成的語言,都一個性質。所幸的是,“出國預備班”的同學眼光更寬闊一些,眼光一寬闊,上升的空間就會變大,空間一變大,人也就出息起來。他們中間的一個同學,不僅學英文,而且對於中文格外感興趣,完全掌握了世界語言一脈相承的道理。這個同學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派,身材矮小,打扮奇異,操著一口不很正宗的普通話,在我們一口方言的環境下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而最最特別的是,她是個寫小說的。搞文學創作的很多,尤其是進入21世紀之後,80後的崛起使得文學少年風頭正健,他們用最煽情最激烈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意願,敘述自己的殘酷青春,但是在我們讀高三的時候,還沒有象“新概念”這樣的作文競賽,那些喜歡標新立異的少年都因為找不到出口而擁有著驚人的相似氣質,那就是憂鬱傷感。我們的這位女同學,現在想想,在當時就奮不顧身的做文學女青年,實在是令人敬佩。她的小說手稿總是放在課桌抽屜裏,我並未拜讀過,聽我的其他同學說,裏麵盡是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男女主人公纏綿悱惻,原來是本言情小說。提到言情小說,我無法將其歸類於純文學之中,但它畢竟締造了一個時代,而它的衍生品——小資文學也落地生花,現在全國上下一片紅,愈演愈烈了。而我們這位寫手同學,似乎到了高考時也未完成大作,並且其成績也慘不忍睹,大概是想說明這樣一個道理,文學不是人人可為,它不僅要求人的天賦,而且要求人的耐心與進取心,如果既沒有天賦也耐不住寂寞的話,那還是不要踏上文學的道路,即使踏入了,也是落得一個偽文學青年的稱號,讓別人嗤之以鼻。等到了高三下學期我們為了高考衝刺的時候,“出國預備班”的同學也開始忙碌起來。學校果然按照規定把他們送到四川某外國語學院培訓,當時足足有十幾個人前往巴蜀之地,其隊伍浩浩蕩蕩蔚為壯觀,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豪情壯誌,對所要去往之地頂禮膜拜,虔誠之心宛若前往耶路撒冷的基督徒,心中開滿鼎盛的大花,每片枝葉都異常飽滿,唯一需要等待的就是盛情綻放,在花蕊中攫取前往西方的通行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