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3 / 3)

美術老師好脾氣地笑了,點頭道,自然都歡迎。

鄒揚聽呂品天說放晚學以後要給美術老師當兒,沒多言,隻說他在教室等她。升初中以後,因為比以前更加早出晚歸,他都是在食神居包餐。吳老板本想讓他幹脆住在家裏算了,反正她盤下了隔壁展婷婷家原先的店鋪,有空餘的房間。展家生意做大了,舉家搬去了上海。房子空著可惜,就以極為優惠的價格轉給了她。但鄒揚的爺爺都覺得三餐讓她心已經過意不去,怎麼好意思食宿全麻煩她;加上兩個老人後半輩子都是圍著這個大孫子轉,一天見不到人都慌得慌,哪舍得真讓他做了人家的兒子。

呂品天原先說不用,後來拗不過他,隻能隨他去。她到學校的磁卡電話亭打了個電話給母親,吳老板隻叮囑她記得早點回家吃晚飯寫作業。

美術老師的畫室麵積不算大,他正安靜地坐在畫室中央麵對空白的畫紙沉思。呂品天發現他不笑的時候,長得有點像畫室裏素描模擬用的、輪廓線條分明的石膏像;那種石膏像通常都是沒表情的,隻有光影,冷漠漂亮而無血氣。在那些從或近或遠的角落與角度模擬他形態的各式各樣的眼神裏,他仿佛也成了一尊偶像。這種意外的發現叫她吃驚而忍不住暗暗發笑,原來每個人都有不同麵。

老師見了她,回頭微微一笑。他溫和下來,身上就有一種霽月清風般地質,一如他平時待人接物,令人說不出的舒服妥貼。呂品天也回以淡淡的笑容,輕聲問,我應該做些什麼?

美術老師安排她坐在木凳上,略微轉頭看窗外,像一隻優雅的引頸奠鵝。呂品天聽到這個比喻,忍不住輕笑,搖,繼續看著窗外高大的水杉,不知怎地,想到一句古文,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話是出自哪本古籍?她想不起來。

十月傍晚的風透過閱覽室半敞的百葉窗,拂在人身上容易產生一種熏然的沉醉。少女麵龐白皙清秀,高高的額際,眉目深秀,此刻幹淨柔和的麵容此時落日下更有一種安詳寧靜。風微微撩動她的發絲,夕陽的餘暉在她潔白如象牙的額頭上鍍上了一層聖潔而肅穆的光芒。CD裏放著一首老歌,七十年代紅極一時的好萊塢電影《畢業生》的插曲,《斯卡布羅集市》,優美的憂傷。

“就這樣,就是這種若有所思的神態。我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古往今來各個教派選出來的聖女都是年輕的少女了。”美術老師擱下畫筆,笑著對她點頭,“今天就到這裏吧,明天下午放學後你方便嗎?要是方便的話,能否再過來給我繼續當。還是要穿這條藍裙子。”

女孩兒開始還點頭,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啞然失笑。她無奈地眨眼,老師,哪有人洗澡不換衣服的。

年輕的老師鬧了個大紅臉,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倒忘了這樣一件重要的事。嘖,該怎麼辦才好?呃,呂品天,老師有個不情之請。我去買件相同的藍裙子,可否麻煩你一直換著穿。因為時間比較緊,畫展還有一個多星期就要開了,延後的話宣傳場地什麼的協調起來都有諸多不便。”

呂品天聽他說要為自己買衣服,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表示不要。

美術老師笑起來,道:“你可別覺得是占了我便宜,其實當的話,不僅衣服應當由作畫者提供,還應當得到報酬。”

“那老師打算付我多少報酬啊?”她也笑起來。

“請你吃飯?”

呂品天搖,看著畫紙上安靜的女孩,笑道,老師,展覽以後能把這幅畫送給我嗎?

老師愣了一下,點頭道,當然可以。

她點點頭,拿起自己放在沙發上的書包,揮手告辭。十月初的白天雖然秋老虎依舊,晚風卻有了些許清冷的味道。鄒揚站在走廊上離畫室不遠的地方對她招手。呂品天看見他頗為驚異:“你怎麼不在教室等我,還能順便做作業。”

鄒揚微笑,見她抱著胳膊,拿了件米色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幹媽說晚上天氣會轉涼,——做兒都幹些什麼啊?”

“嗐,能有什麼,就是坐在那裏發呆,一呆就呆到現在。”

“既然這麼無聊,為什麼還要答應給他當兒。”鄒揚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不太樂意她把時間花費在那樣的事情上。

“贈人鮮花,手留餘香,舉手之勞嘛。”她朝天邊的晚霞做了個鬼臉,朗聲道,“而且老師答應展覽後把那幅畫送給我,嗬嗬,還從來沒人給我畫過像呢。我真擔心老師會不答應,我還不習慣自己的畫像掛在別人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