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品天覺得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昨天鄒揚才被一群壞小子打,今天竟然連爺爺也打他了。她眼裏湧起兩泡淚水,抽噎著拉爺爺,爺爺你別打了,我幫鄒揚把書再包起來就是。
展婷婷拿來家裏的舊掛曆,吳老板現調了漿糊,兩個人忙活了半天,才把鄒揚被撕的不成樣的書給補救好。說要給他包書的人卻蹲在一旁怯生生地拉鄒揚的胳膊,臉上還殘存著淚水,抽抽噎噎的,你去上學好不好?我跟你玩。
一直蹲在地上悶聲不吭的小男孩沒有抬頭,隻是一個勁兒的像是要在地上瞅出個洞。每天這個時候店堂都是忙的連插個人進來都困難重重,今兒吳老板卻放下了手頭的生意,靜靜地陪坐在黑瘦的小男孩身邊。房間裏靜悄悄的,原本有一大堆道理要傳授的大人們忽然也啞了口。年老的菜農憐惜地摸著自己孫兒的腦袋,痛心道,揚揚,咱們回家吧。吳老板,謝謝你和展老板一番好意安排揚揚進這麼好的學校,可惜我們揚揚沒這種福氣。
“鄒揚,你別走。”小姑娘覺得淒涼,伸手拽他的袖子,揚起一張小小的沾滿淚水的臉,“今天還要播一集《機器貓》呢。”
大人們想笑,又莫名的鼻頭發酸,於是全都退了出去,隻留下兩個小小人兒並肩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
“鄒揚,多拉A夢要是在你家的話,你想他給你從口袋裏拿出什麼啊?”懷了一份莫名的愧疚,今天呂品天小姑娘沒有跟鄒揚搶薯條。九十年代初期,大城市裏洋快餐都寥寥無幾,這座南方小城唯有在省城大飯店見過世麵的食神居的掌勺大廚張師傅知道薯條是什麼東西,還會用自製的材料炸出來。大人們不以為然,小孩子卻特別愛吃。那時候小城鮮少有地方賣果醬,大家都是這麼幹吃。
“我想他從口袋裏幫我把媽媽拿出來。”剩下最後一根薯條,他遞給了小女伴。呂品天擺擺手,他卻直接塞到了她嘴巴裏。
“那你都不要爸爸嗎?”
“媽媽一定很恨爸爸,我也恨爸爸。如果沒有爸爸的話,媽媽也不會被輸給人家當媽媽。我隻要媽媽就夠了。”
小姑娘點點頭,是噯,我也隻有媽媽,可是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啊,我真奇怪人家要爸爸有什麼用。對街的萱萱姐的爸爸就老打她媽媽,爸爸都好可怕。
“嗯,爸爸都是壞人。我以後都不要有爸爸。”
動畫片已經放完,片尾曲響起的時候,鄒揚站起來在衣服上擦擦手,向呂品天告辭,我要回家了。
“一會兒還有《西遊記》啊,今天要播笨蛋唐僧會不會被白骨精吃了。”小姑娘有點害怕,伸手又拽住鄒揚的衣服。娛樂施舍不甚發達的年代,電視機還是稀罕事物,購買都得憑票。鄒揚家沒有這種裏麵藏著會笑會哭會鬧會動來動去還會飛簷走壁的小人兒的大匣子,年少的孩子又抵不過電視劇的,心裏蠢蠢欲動,腳就挪不開步子了。
樓下爺爺喊他回家,他才鼓起毅力推門出去了。呂品天雙手做成喇叭狀朝外麵喊,那你明天早點來上學啊,我給你說電視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