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抬起頭來,看到海俠,愣了一下,臉孔上的神色顯得又歡喜又驚訝,卻沒有說什麼,轉身到了炒菜的男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男人回過頭來,看到海俠,憨厚的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感動和受寵的樣子。
楊瓊說:“他們兩個人都認識你!”
海俠點了點頭:“認識!三年前,我和父親來深圳出差,父親就常帶我來這兒吃河粉。那時,父親還沒有去世。據他說,當年他是第一批從內地出來闖深圳的打工仔,打工的時侯,他沒有錢,就常常在這個店鋪裏吃河粉。後來,他回到家鄉,開始創辦公司,每次出差到了深圳,都會到這兒來吃河粉。這對夫婦,當年開河粉店時,和我父親的年齡差不多大,現在,他們也都老了,我父親也不在人世了。”
楊瓊沉默了很久,說:“想不到你還是個很感性的人!”
海俠說:“這對夫婦認識我的父親,他們之間沒有交談過什麼,但有種心照不宣的交情。父親帶我來時,他們也認識我。我也沒有和他們談過話,隻是看到他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
男人炒好了河粉,親自端了上來,放在桌子上,帶有濃重的湖南口音說:“伢子,你父親怎麼沒有來?他還好麼?”
海俠靜靜的說:“他兩年前去世了!絕症!”
男人愣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說:“噢!”
轉身就要走開,又轉過頭來,看著海俠說:“你父親二十多年前就吃我的牛肉河粉,我從來沒有請過他一次,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今天這次,我請你,不要錢!”
說完,男人就去炒菜了,隻是他的背更彎了。
海俠不說話了,隻是很仔細很慢的吃著河粉,仿佛這是他一生中吃過的最香甜的飯菜,又好像這是他一生中最後的一頓飯。
楊瓊也不說話,低頭品嚐著河粉。
河粉的味道是很好,隻是吃在楊瓊嘴裏,有種酸楚的味道。
楊瓊默默的吃著,忽然說:“我的爹地是中國人,他是中國的第一代知青,上過山下過鄉,還被打斷了一條腿,說他是資本主義的走狗。爹地忍受不了,輾轉來到香港,從香港流落到美國去。在美國,他成了一名科研單位的工作人員,四十多歲才娶了我的美國媽咪,生下了我。我爹地從來沒有忘記過祖國,他經常在夢中驚醒,嘴裏說著:中國!中國!我還給我講他的家鄉,家鄉的山山水水,他是那樣愛著他的家鄉,直到我十歲那年,他去世時,還嘴唇顫抖說:中國!祖國!媽媽!我回來了!”
海俠吃飯的手,頓了頓,又繼續吃河粉,沒有說話。
楊瓊也不說話了。
兩人都靜靜的吃河粉,吃完後,海俠站起身來,和楊瓊兩人走了出去。
楊瓊說:“你真的不付錢給老板?在美國,友情是友情,錢財是錢財。”
海俠說:“這就是美國和中國的不同,美國什麼都講金錢,中國是個講人情的社會。有些人情,你不欠不行!”
海俠沒有按原來的路回去,他說:“三年前,我在這附近住過幾天,還有幾個朋友。現在時間還早,我帶你到處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