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晰的馬蹄聲,仿佛是穿透時空而來。每響起一聲,都宛如敲打在人們心底的暮鼓。隻見一匹漆黑如炭的駿馬,步伐輕靈而富有節奏,騰挪間,好似踏著雲彩而來。江永清熟悉這馬蹄聲,於是將他一直凝視在唐宓臉上的目光挪了開,盡管這張略帶笑意的臉已經僵硬,可他還是有些放不下。
黑馬上坐著個清瘦的和尚,身穿灰色袈裟,頭頂隱有金光流動,加之一副寶相莊嚴,氣定神閑的樣子。群雄見了,竟是紛紛避讓,使其從容不迫地馳入場中。江永清忍住心口劇痛,迎上前將那和尚攙扶下馬,恭恭敬敬地問道:“師父,您老已退隱江湖,這又是為何而來?”
江心月也湊過來拉著和尚的僧袍道:“爹,我娘呢?她怎麼沒和您一起來?”和尚淡淡道:“你娘自然會來,但不是現在。”說著又朝王懷誌等幾位青年微笑道:“你們做得很好,都下去歇息著吧!接下來就交給貧僧好了。”他說著又朝西門乘風和苦難等點了點頭。
熊天霸見是苦海到來,朗朗道:“喲嗬!賢弟是來看大哥稱霸天下的嗎?想不到連一向清心寡欲的你,居然也動了凡心。怎麼樣?看見大哥我呼風喚雨,舉世無敵,是不是覺得紅塵俗世更有意思呢?嘿嘿!我看你幹脆來幫我得了,等大哥君臨天下,封你個王爺什麼的也是稀鬆平常。到時候你想要什麼,還不是手到擒來。啊!”他言罷,竟是一陣仰天大笑。
苦海踏著碎石塊,顫巍巍地蹬上擂台,來到熊天霸跟前施禮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天下無敵換來的無非是孤獨寂寞,富有四海卻不能永保福祚,機關算盡到頭來終究是難逃一死。塵歸塵,土歸土。大哥,是時候收手了。”
熊天霸桀桀怪笑道:“兄弟,你這是在說笑吧!大哥我現在正風流快活著呢!為何要收手?想我縱橫天下,來往無敵。眼看著就要握有四海,龍登九五了,又豈會輕易放棄。說句心裏話,大哥能有今日,也都是拜你所賜。若不是你當年救了為兄,我又怎會有機會大展身手。賢弟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苦海搖頭道:“小弟當初救大哥,因為大哥尚是個人。小弟如今來勸阻大哥,那是因為你心魔難滅。依小弟本意,自是希望大哥能快活下去。奈何大哥若活著,卻要讓千萬人蒙受苦難,這卻非世人所願。想你為淵驅魚,為叢驅鳥,表麵上風光無限,實則內心惶恐寂寞。隻因你無時不再擔憂,自己苦心得來的這一切,轉瞬就會灰飛湮滅。你活在顛倒夢想之中,焉能真正自在?”
熊天霸訕笑道:“你怎知本座不快樂?我告訴你,天底下隻有兩種人會快樂。一種是白癡,因為不用腦子。還有一種就是狠人。這種人十分清楚活著是為了什麼,並在謀奪最大利益時,於別人的痛苦中尋求快樂,甚至不將天下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不成為至高無上的王者,就不會罷手。本座就是這樣的人,豈能不快哉!如你這般,終日裏為別人活著。有本事卻無處施展,有戀人又不能相守,有兒女更不敢相認。你想要的得不到,想得到的又不敢要,活得如此淒苦無助,你的一生才是最大的悲哀,你才是最不快活的人。”
苦海搖頭歎道:“朝聞道,夕死足矣!大哥也許說得不錯,小弟過往的確活得很無奈,很辛苦。但貧僧現在卻很快樂,很知足。因為貧僧已和這天地萬物,大千世界融為一體,同呼吸,共命運。其實說來慚愧,貧僧悟道二十載,時至今日方體悟本性。既然我為萬物,萬物為我,又何來彼此一說。貧僧五毒已除,生就自在,早已忘卻煩惱。要知這世間萬事萬物,都隻是生於性而止於心的虛妄罷了。”
“一派胡言。”熊天霸斷然否決,又冷笑道:“你也能快樂?簡直是笑話。你什麼都不曾擁有過,什麼都不曾享受過,你憑什麼說自己快樂?你這隻是得不到時的開脫,自幹平凡後無奈的狡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