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西湖。微風,人醉,傍晚。
雷峰夕照,湖麵一片紅光,紅的如血,一片血光。西湖的魚最好吃,西湖花港的魚最是好看,也最是好吃。血紅的夕陽倒映在水中,魚似乎在血中洗浴。如同西湖花港也將映在了血泊中。
湖邊,賣豬肉的屠夫在吆喝,“新鮮的豬肉,來買啦,到了西湖不能光吃魚,不吃魚的,要來嚐嚐西湖的豬肉......一兩一斤,童叟無欺......。”鮮紅的豬血沾滿刀口,很新鮮的血,鮮紅色的血。這麼新鮮的豬肉,隻賣一兩,似乎也太便宜了,到真是童叟無欺。洗衣服的阿婆正在河邊洗著衣服,一直洗著,很專心的洗著。即使屠夫的吆喝聲在大,似乎也和她無關。她很有力氣的雙手擰著吃滿水的大襦裙,水嘩嘩的擰下,裙子居然被擰的裂開,真懷疑這是不是女人的手,是不是這等年紀女人的手。
“我不吃魚,這裏有別的菜麼?”說話的是一位青年,二十來歲,左手持刀,刀不離身。麵色暗淡,鷹勾鼻子,卻眉目疏朗,目光如炬,似乎這世上沒什麼事情能瞞過這雙眼睛。身材偏瘦,卻很是矯健。
“大爺,小店這裏隻有魚,沒有其他的菜了。”酒店的夥計說。“實在抱歉,要不你換一家吧,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哦?我不吃這裏的魚,卻非要喝這裏的酒,該怎麼辦?”拿刀的青年說。
“唉,真是沒辦法,誰叫我們這酒好呢?好吧,大爺,你看,那裏有賣豬肉的,你去買些,我叫廚子幫您做,如何?”
“好,我去買肉。”青年笑了笑,“隻怕那宰豬的把我也宰了,你聽他吆喝的多凶。”
“大爺說笑,那賣肉的朱五膽小的老實人,麵相是凶,卻是個怕老婆的人。”
“老婆?他老婆想也是多嘴的女人,有這樣的凶男人做老公,哪家女人感惹。”
“這大爺就說錯了,朱五的老婆是個啞巴,從不多嘴,從不罵街,可朱五這男人最聽她話。”
“豬肉才一兩一斤麼?真是便宜的豬。”青年說道。
“一兩一斤,你要多少?”朱五回答。
“你有多重?我要多少。”青年答道。
“隻怕你買不起,這肉可不是一兩一斤”朱五的眼睛看起來不再像個老實賣肉的,陰險的目光,充滿殺氣。
“那是多少?我隻出一刀。”青年話音剛落,隻見刀光一閃,接著是刀落地的聲音。
屠刀落地,青年刀已入鞘,沒人看見那把刀是怎麼出來,又是怎麼回去的。那一刀隻留下了痕跡,永遠不能在愈合的傷痕,死人的傷是不能愈合的。隻見朱五的脖子不知在什麼時候多條紅線,永遠解不開的紅線,那是少年的刀痕,奪命的一刀。
肉濺上了血,鮮紅的豬血混上鮮紅的人血,朱五的血。
青年拿起濺上血的肉來到湖邊,打算將肉上的血洗去。隻因為他是個不吃魚的人,當然,他也不吃人,不喝人血,所以他要將被人血弄髒的豬肉洗幹淨。因為人總要吃東西,可他就是寧願吃這樣的肉,也不吃魚。
“好新鮮的肉,真好,真好。”洗衣的阿婆稱讚青年手裏的肉。
“是好肉,可是我不賣,賣肉的已經死了”。青年笑著說,似乎在說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賣肉的總是要死的,買肉的也是要死的,人都是要死的”。突然間,洗衣阿婆從正在擰的衣服中抽出一把匕首,很好的匕首,很光,很亮,自然也很鋒利。可現在,已經隻是兩段廢鐵。青年瞬間抽刀而出,地上瞬間多了一把斷匕首,一隻斷了的人手。很蒼老多。
“你......你怎麼...怎麼知道我是殺你的人?”阿婆滿臉的恐懼,疑惑,快死的人總要死個明白。
“我問你,現在是什麼時候?”青年問道。
“傍晚”。“傍晚還有賣這麼新鮮豬肉的麼,一兩一斤到真是不貴。可惜太便宜。賣肉也不能太老實,太老實就是不老實。”
“那你為什麼看出我......”斷手的阿婆問。“我到你身邊,發現你不是聾子,所以你就該斷手,可我又發現你也不是瞎子,所以你的等會也要死。那麼大的吆喝聲,那麼便宜的肉,那麼大的叫賣聲,那麼新鮮的肉,似乎你毫不在意,隻是在洗衣服。除非你是吃素的。可是吃素的哪來這麼大的力氣擰衣服?何況年紀這麼大的女人。”
“好,好眼力,神眼神刀的阿笛果然厲害。今天我隻有認栽了”。
“或許栽倒的不隻你一個”。阿笛笑著說。
晚鍾,涼風。斷手,人歸。
遠處響起了晚鍾,這鍾聲是從南麵的南屏山傳來的。
阿笛一個人回到酒店,一個人出去,還是一個人回來。因為這世界似乎隻有他一個人。無論走到哪裏,他總是一個人吃飯,一個喝酒,一個人睡覺。一個流浪的人,身邊通常隻有兩種人,朋友和敵人,而這兩種人有時真的很難分清。既然難分清,還是一個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