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真的已經老了,麵對眼前的太平盛世,以及那股暗藏在太平盛世背後的無窮無盡的黑暗惡流,她完全沒有還擊的餘力。
她不得不聽從眾大臣提議,將廢太子、廬陵王李顯哥哥,重新召回洛陽都城,重新立為太子。
為避免武氏、李氏兩家將來出現政治上的糾紛,母親自作主張地籌劃了大量武、李聯姻政策,並逐漸把政權交予我這個唯一的女兒兼武家兒媳,以及她的心腹婢女上官婉兒,當然還有寵臣張氏兄弟手中。
此時,以李旦哥哥和我為代表的李家,跟以武承嗣、武三思為代表的武家,共立盟約,隻待母親病逝,就要還位於李唐,武氏宗族從此不得再奪政。
這便是武李盟誓。
在母親操辦的眾聯姻中,最重要的一對,就是母親的心腹上官婉兒嫁給了太子李顯。
上官婉兒是我和哥哥們幼年上學時的學堂師傅,上官儀的孫女。
上官儀父子一黨,當年因為反對我母親幹涉朝政,替我父皇起草廢武皇後詔書,而被母親所害,上官一家也隨之沒落,上官婉兒被迫入皇宮內廷做了宮女。
此女自幼才思敏捷,詩詞出眾,其詩詞風格多與祖父上官儀相似,一時名流多集其門。
她十四歲的時候,出落得妖冶豔麗,秀美輕盈,一顰一笑,自成風度,再加上她天生聰秀,過目成誦,文采過人,下筆千言,才識逐漸被我母親所挖掘。
儀鳳二年,上官婉兒曾被母親召見宮中,當場命題,讓她著文。她文不加點,須臾而成,珠圓玉潤,調葉聲和,尤其她的書法秀媚,格仿簪花。
母親看後大悅,當即下令免其奴婢身份,讓其掌管宮中詔命。此時母親年事已高,所下製誥,大多出自婉兒的手筆。婉兒也因此有機會參與不少政事,是母親文筆上的得力助手。
不得不提的是,上官婉兒本與我母親有殺父、殺祖之仇,後來因隨年齡增長而逐漸懂事,通曉了許多政事,認為我母親政績顯著,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帝,又深得當時中下層官吏的擁護,便改變了自己的看法,不再仇恨母親,反而決心細細輔佐母親。
上官婉兒初入宮時,我的二哥、母後的二皇子李賢,年約二十四歲,是繼長兄李弘後的皇太子。上官婉兒被派作太子侍讀。
一個是花容月貌的才女,一個是容止端雅的太子,二人天天一起讀書,一起討論詩詞歌賦,同吃同住,同進同出,很容易地便產生了愛情。
可惜他們之間微妙的愛情很短暫。
李賢哥哥本是我皇姑母韓國夫人所出,因無名無份而過繼給我母親撫養,母親事實上並不怎麼喜歡他。後來又因為長子李弘哥哥猝死,二子李賢哥哥才得以即太子位。
母親當時的得力寵臣明崇儼,不幸被盜賊所害,她懷疑是太子李賢所為,隨後派重兵搜查太子府邸,竟搜出皂甲三百餘副。太子遂以謀逆罪被捕下獄,盡管父皇後來又再審過一次太子謀逆案,李賢哥哥最終還是未能洗脫罪名,被廢為庶人,流放到巴州。二十七歲的李賢太子被廢黜的詔書,正是十七歲的上官婉兒所草擬的。
上官婉兒親眼看著自己的初戀灰飛煙滅,而且還是從自己手中支離破碎的,她的心絞痛難忍,卻又無能為力、無可奈何,除了感慨皇室政權的黑暗,再無其他可言。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上官婉兒再無真愛。在她心中,朝堂權謀永遠勝過兒女私情。
嫁給李顯哥哥的時候,韋氏皇後還挺照顧她,將她引為姊妹,二人共事一夫,不亦樂乎。韋氏沒什麼學問,李顯哥哥也非才能出眾之人,所以上官婉兒基本上是這夫妻二人的小秘書,除了盡妻妾本分侍寢以外,家中一切政事及詔文誥命都由上官婉兒代勞。韋氏得此助手,如虎添翼,漸漸地變得不安分起來。
若要說上官婉兒究竟心愛何人,是否真的自小就絕情絕愛,那倒也不然。她還是有那麼兩個令其心動的情人的,隻不過她從不張揚,隻有我這個作為“情敵”兼“政敵”的太平公主是了若指掌的。她的心愛之人,便是我的表兄武三思,和當朝丞相、我的情人之一,崔湜。
我與上官婉兒本來交好,共同的方向都是輔佐母親,我們相互扶持,共勵共勉,相處的很融洽。直至她嫁給李顯哥哥以後,臨陣倒戈,偏向韋氏母女,我們之間的友情才出現裂痕。其中與崔湜的感情糾葛僅僅是很小一部分原因,最大的導火索,還是由於韋氏幹政,欲效仿我母親做第二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