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虛無(1 / 3)

“啊,公爵,熱那亞和盧加現在是波拿巴家族的領地,不過,我得事先對您說,如果您不對我說我們這裏處於戰爭狀態,如果您還敢袒護這個基督的敵人(我確乎相信,他是一個基督的敵人)的種種卑劣行徑和他一手造成的災禍,那麼我就不再管您了。 您就不再是我的朋友,您就不再是,如您所說的,我的忠實的奴隸。 啊,您好,您好。 我看我正在嚇唬您了,請坐,講給我聽。 ”

一八○五年七月,遐邇聞名的安娜-帕夫洛夫娜-舍列爾——皇後瑪麗亞-費奧多羅夫娜的宮廷女官和心腹,在歡迎首位蒞臨晚會的達官顯要瓦西裏公爵時說過這番話。 安娜-帕夫洛夫娜一連咳嗽幾天了。 正如她所說,她身罹流行性感冒(那時候,流行性感冒是個新詞,隻有少數人才用它)。 清早由一名紅衣聽差在分別發出的便函中,千篇一律地寫道:“伯爵(或公爵),如您意下尚無任何可取的娛樂,如今日晚上這個可憐的女病人的症候不致使您過分懼怕,則請於七時至十時間蒞臨寒舍,不勝雀躍。 安娜-舍列爾。 ”

“我的天,大打出手,好不激烈!”一位進來的公爵答道,對這種接見絲毫不感到困惑,他穿著繡花的宮廷禮服、長統襪子、短靴皮鞋,佩戴著多枚明星勳章,扁平的麵部流露出愉快的表情。

他講的是優雅的法語,我們的祖輩不僅借助它來說話,而且借助它來思考,他說起話來帶有很平靜的、長輩庇護晚輩時特有的腔調,那是上流社會和宮廷中德高望重的老年人獨具的語調。 他向安娜-帕夫洛夫娜跟前走來,把那灑滿香水的閃閃發亮的禿頭湊近她,吻吻她的手,就心平氣和地坐到沙發上。

“親愛的朋友,請您首先告訴我,身體可好嗎?您讓我安靜下來,”他說道,嗓音並沒有改變,透過他那講究禮貌的、關懷備至的腔調可以看出冷淡的、甚至是譏諷的意味。

“當你精神上遭受折磨時,身體上怎麼能夠健康呢?…… 在我們這個時代,即令有感情,又怎麼能夠保持寧靜呢?”安娜-帕夫洛夫娜說道,“我希望您整個晚上都待在我這兒,好嗎?”

“英國公使的喜慶日子呢?今日是星期三,我要在那裏露麵,”公爵說道,“我女兒順便來接我,坐一趟車子。 ”

\"我以為今天的慶祝會取消了。Jevousavouequetoutescesfetesettouscesfeuxdu0027artificecommencentadevenirinBsipides.“(1)

“若是人家知道您有這種心願,慶祝會就得取消的。 ”公爵說道,他儼然像一架上緊發條的鍾,習慣地說些他不想要別人相信的話。

“別折磨我。 那麼,關於Novosilzoff的派遣是什麼決定的? 你什麼都知道”(2)

\"怎麼對您說好呢?\"公爵說道,他的語調冷淡,索然無味。“已經決定了什麼?OnadécidêqueBuonaparteabrúlés, et je croisque nous sommes de brûle ours.”(3)——

①法語:老實說,所有這些慶祝會、煙火,都令人厭惡極了。

②法語:請您不要折磨我。 哦,他們就諾沃西利采夫的緊急情報作出了什麼決議?這一切您了若指掌。

③法語:決定了什麼?他們決定:波拿巴既已焚燒自己的戰船,看來我們也要準備這樣做。

瓦西裏公爵向來是慢吞吞地說話,像演員口中道出舊台詞那樣。 安娜-帕夫洛夫娜-舍列爾雖說是年滿四十,卻反而充滿活力和激情。

她滿腔熱情,使她取得了社會地位。 有時她甚至沒有那種希冀,但為不辜負熟悉她的人們的期望,她還是要做一個滿腔熱情的人。 安娜-帕夫洛夫娜臉上經常流露的冷淡的微笑,雖與她的憔悴的麵容不相稱,但卻像嬌生慣養的孩童那樣,表示她經常意識到自己的微小缺點,不過她不想,也無法而且認為沒有必要去把它改正。

在有關政治行動的談話當中,安娜-帕夫洛夫娜的心情激昂起來。

“咳!請您不要對我談論奧地利了!也許我什麼都不明白,可是奧地利從來不需要,現在也不需要戰爭。 它把我們出賣了。 唯獨俄羅斯才應當成為歐洲的救星。 我們的恩人知道自己的崇高天職,他必將信守不渝。 這就是我唯一的信條。 我們慈善的國君當前需要發揮世界上至為偉大的職能。 他十分善良,道德高尚,上帝決不會把他拋棄,他必將履行自己的天職,鎮壓革命的邪惡勢力;他如今竟以這個殺手和惡棍作為代表人物,革命就顯得愈益可怖了。 遵守教規者付出了鮮血,唯獨我們才應該討還這一筆血債。 我們要仰賴誰呢?我問您…… 散布著商業氣息的英國決不懂得,也沒法懂得亞曆山大皇帝品性的高尚。 美國拒絕讓出馬耳他。 它想窺看,並且探尋我們行動的用意。 他們對諾沃西利采夫說了什麼話?…… 什麼也沒說。 他們不理解,也沒法理解我們皇帝的奮不顧身精神,我們皇帝絲毫不貪圖私利,他心中總想為全世界造福。 他們許諾了什麼?什麼也沒有。 他們的許諾,將隻是一紙空文!普魯士已經宣布,說波拿巴無敵於天下,整個歐洲都無能同他作對…… 我一點也不相信哈登貝格-豪格維茨的鬼話。 Cettefameuseneutralitéprussienne,cen’estqu’unpiège.①我隻相信上帝,相信我們的賢明君主的高貴命運。 他一定能夠拯救歐洲!……”她忽然停了下來,對她自己的激昂情緒流露出譏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