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拒姨娘的幫忙,我親自為自己梳妝。當我輕掃黛眉點朱唇,穿著縷金百蝶戲花粉色錦緞曳地紗衣,下著翠色暗花琉璃裙,青絲挽成流雲髻,發鬢貼花,清麗高雅地出現在姨娘麵前時,她眼裏的驚歎讓我有了幾分竊喜。
百花宴上,我從皇上眼裏看到讚歎,對他微微一笑後便微低頭垂下眼睫,我怕他誤會我是攀龍附鳳的女子。宴會上,皇上毫不掩飾對我的喜歡,幾次與我說話,我小心翼翼地應話,滿心都是喜悅,忽略了姨娘高興的臉龐和宮眷強顏歡笑的嫉妒。
宴會散後,皇上送我出宮門,他將我小小的手掌納入他溫熱的掌心裏。他說明年是四年一度的選秀,他會給我最尊貴的身份。我感動得無以複加,不是為後位,而是因為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與他相守,我相信,他是我的良人,他會品我親手煮的茶,我們會如爹娘一樣。我上了馬車,回頭看見他高大挺拔的身軀漸漸縮小,直到隱沒於視線裏,我還是不舍得放下窗簾。
此後一年,皇上多次離宮到府裏看望我,雖然時間不長,可是我們在後院煮茶品香,吟詩作對,偶爾他以簫聲和我的琴,偶爾我們對弈半日,似乎,我入主後宮已經成為皇家和程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裕德八年,選秀前夕,一道先帝遺詔驚擾淩都。
能有幸成為鳳凰,入主後宮的,是相府的二千金,顧惜彤。我曾聽聞她的事情,與顧凝雅相比,顧惜彤顯得一文不值,可偏偏命運如此捉弄人。但是,我並不難過,我不求後位,隻求能站在皇上身邊。
第一次在宮裏見到顧惜彤,雖然不是十分美豔奪目,可是清麗可人,絕非淩都百姓傳言那般。她很少說話,隻坐在太後身旁靜靜聽著妃嬪吵嘴,即使被諷刺,她也不怒,仍是一貫的雲淡風輕。她的氣質和娘親很像,笑起來也和娘親一樣臉頰梨渦微現。
因著娘親的關係,我有點同情她。不得皇上的寵愛,不得妃嬪的尊重,她就像一隻誤入花園的雛菊,明明可以有自己的美麗,可偏偏開錯了地方。
連續侍寢讓我受盡恩寵,可是付出的代價是妃嬪記恨我,就連太後也不喜歡我。可是,顧惜彤,她是唯一一個沒有給我臉色看的女子,哪怕她是皇後,她有這樣的權力。
我一直以為有皇上的愛,我可以活得無所畏懼,即使每天如履冰薄,我也甘之如殆。可是,終究帝王薄情,恩寵難續。
顧惜彤,這個溫潤如水的女子竟然才是皇上埋在心頭最深處的愛。那時我還不懂,隻道她奪了我的良人,她用溫雅無爭的臉龐欺騙了所有的人,可是,入冷宮後不甘心的一問,讓我徹底死心並從此絕了希望。
“彤兒從不去百花宴,朕隻能出宮見她。她最愛在瓊醉樓聽人家說書,朕便到那兒去等她。”天子如此一言,該是怎麼地用情之深?原來錯的隻有自己,原來,他從來不曾屬於過我。
我驀地明白了娘親的話,凡人不可強求,而我,終究是強求了。
冷宮的日子雖然比不得當日在瑤光殿,可是有了顧惜彤的特別囑咐,內務府亦不敢私下為難我們。冷冷清清的日子,就像回到當年在府裏的時候,可惜如今娘早已不在,程家也衰敗了,短短幾年,我像是過了很漫長的一生,心已蒼老。
我在冷宮裏安穩地過著日子,直到一天聽聞皇後薨,發國喪的消息,竟不覺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