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回(1 / 3)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回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回

上回說到郭襄來到大都,欲與丐幫弟子一起營救文天祥,卻被王著擊殺阿合馬而打亂計劃,郭襄隻身潛入譚拓寺,與妙嚴大師相遇,後得知文天祥被處死,將元廷眾臣嚇退後,與丐幫弟子運著文天祥的靈柩南下。

且說忽必烈也被眾臣唬得信以為真,以為文天祥果真是文曲星下凡,殺之不吉。思慮著如何處理文天祥的遺體,正躊躇之間,得到線報,有一群人欲將文天祥的靈柩潛運出大都,忽必烈聞報大喜,命人暗暗放行,不再深究,郭襄等才得以順利南下江西行省吉安路。這一日,來到文天祥的故鄉廬陵,將文天祥夫婦葬在祖塋裏,四方名士聞聽消息,盡皆前來吊唁,為一時之盛。合族皆議為文天祥修廟,日夜享祭,又議南宋帝陵被楊伽真璉所掘之事,在文天祥墓前修草廬,派人日夜看守等事宜。郭襄見文天祥心願已了,獨自去祭奠一回後,飄然離去。丐幫弟子見郭襄業已離去,也在史君威的帶領下離去。

等郭襄來到江淮行省時,已是一身緇衣打扮,這一日來到杭州路,郭襄趁夜來到牛安村。程英與陸無雙正在練劍,見郭襄飄然而至,一身尼姑打扮,大吃一驚,陸無雙道:

“襄兒,你怎麼了?我和程英姊在此隱居,你卻來個徹底遁入空門?”

郭襄合什道:

“阿彌陀佛,襄兒與佛有緣,早有意出家,此時國破家亡,江山易主,已無所掛礙,今日來拜別兩位姊姊,從今以後,世上再無郭襄這個人了!”

程英哭道:

“好襄兒,你又何苦如此?與兩位姊姊隱居在此,終老天年,何樂而不為?”

郭襄搖了搖頭,陸無雙道:

“襄兒欲往何處?”

郭襄念了聲佛號,道:

“貧尼去臨安取了風陵,便去華山。”

陸無雙道:

“罷罷罷,出家人四大皆空,哪像你這麼婆婆媽媽,記這掛那?好襄兒,快換了衣服,陪姊姊好好練練劍罷!”

說完,五指變爪,一把抓了過來。郭襄身形一閃,說道:

“阿彌陀佛,施主請自重,貧尼告辭!”

說完,飄然而去。程英忽道:

“襄兒,已到華山論劍之期,請留步,讓姊姊陪你去陝西行省走一趟罷!”

說完,也跟著消失在夜幕裏。陸無雙跺腳喊道:

“吳大娘,你好生看管莊子,待我去將這兩個混帳追回來。”

也不等吳大娘答應,人早已飄出莊外,遠遠傳來嘯聲:

“襄兒,表姊,等等我——”

風陵尚在夢中,迷迷糊糊地已被人提起,待她醒來時,已在臨安以西百裏之外的一片森林裏。她見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尼姑,身後幾步之外,兩位身材適中的絕色女俠按劍而立,心下大驚,喊道:

“方圓哥哥,你也在這裏嗎?”

叫了數聲,不見人回答,卻聽得麵前尼姑冷冷地說道:

“風陵,你是隨我去,還是想留在臨安?”

風陵見她說得出自己的名字,正驚異間,卻聽得旁邊一個女俠哈哈笑道:

“我還以為襄兒要去臨安取一串什麼風鈴呢,原來是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娃兒。”

風陵細看站在自己麵前尼姑的容貌,方知是師父到了,大喜,急忙叩頭道:

“師父,原來是你!”

卻聽得另一個女俠笑道:

“嘖嘖,這個女娃兒是個練武的材料,襄兒果然鐵定心要出家,連徒兒也選好了。”

風陵遲疑著道:

“師父,孩兒願意隨您去,方圓哥哥天天惦記著您,您就一並把他也帶上吧!”

郭襄臉色一板,道:

“進我門來,萬事皆休,更要杜絕情欲之念,如若不然,你我師生情誼今日就此斷絕!”

風陵遲疑半晌,眼中珠淚盈眶,不知如何回答。郭襄心中不忍,歎了一口氣道:

“你回臨安罷!”

風陵見郭襄與兩位女俠飄然欲走,銀牙緊咬,急忙叩頭道:

“師父,徒兒願隨你去!”

急忙跟在後麵跑來,腳步甚是快捷,程陸二人暗暗稱奇。

郭襄為了考驗風陵,與程陸二人晝夜趕路,豈料風陵也很倔強,並不叫一聲苦,而是咬牙跟在後麵,路過茶亭客棧,總是先服侍郭襄三人用餐畢,才在後麵胡亂用了些。

四人來到湖廣行省,卻聽得少林和尚張君寶已悟道,改名為張三豐,在武當山出家做了道士。陸無雙曾聽郭襄說起張君寶曾去襄陽探望過,笑道:

“襄兒,張君寶這個小和尚,曾去襄陽探望過你,這回路過武當上,你也理應去探望探望他。”

郭襄正色道:

“相遇隨緣,何必刻意而為,見與不見,緣分自有老天注定。”

陸無雙想讓郭襄與張君寶見麵,打消郭襄出家之念,便借故在武當山附近客棧裝病不起,賴著不走。郭襄侍侯在病榻前,禮佛念經,片刻不離。陸無雙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借故支開郭襄,拉著程英,趕上武當山。

程英知道陸無雙的計謀後,笑罵她胡鬧。陸無雙笑道:

“我倒要看看襄兒是否真的鐵定了心要出家,如果張君寶能挽回襄兒的出家之念,豈不是成全了他們的好事?”

程英一路來受郭襄的耳濡目染,本來性情嫻靜,對佛理漸漸有了認識,勸道:

“襄兒心靜如水,一心向佛,深研佛法,未必不是件好事。”

陸無雙嚷道:

“罷咧,罷咧。我看表姊你也跟著襄兒出家好啦。”

程英笑道:

“那可說不定。”

兩人邊走邊說笑,一路問將上去,不知不覺之間,已來到武當山上張君寶修行的道觀,卻是在青山掩映之中的一座不很顯眼的道觀。見道觀前有一個小道童在掃地,問道:

“小師父,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道童見兩個清秀絕倫的女子,甚是和善,不覺有了幾分好感,躬身道:

“兩位女俠見問,小道姓宋名遠橋。”

陸無雙笑道:

“請問張君寶道長在觀裏沒?”

宋遠橋歪著頭問道:

“請問兩位女俠找誰?”

程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

“就是遠近聞名的張三豐張道長,是不是你師父啊!”

宋遠橋見程陸二人腰懸寶劍,似是來者不善,冷冷地說道:

“兩位找我師父,所為何事,不說個明白,休想過我這一關!”

說完,雙手一擺,使出一招大開大闔的少林拳“韋馱獻杵”來,程陸二人見宋遠橋稚嫩嬌憨,不覺笑出聲來,道:

“故人來訪,這豈是待客之禮,還不快給我們通報!”

宋遠橋見程陸二人說是故人,不覺又猶豫起來,好一會兒,才說道:

“我跟著師父這麼久了,怎麼沒見過你們,肯定是騙人的!”

程陸二人覺得宋遠橋忠心耿耿,可愛之極,陸無雙還想逗一會兒,程英道:

“還是找到張君寶要緊。”

兩姊妹一使眼色,人卻冉冉飄起,徑越過觀門,宋遠橋從未見過如此美妙的輕功,驚得目瞪口呆,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心下大急,大聲喊道:

“師父,有人闖進來了。”

程陸兩人越過大門,宋遠橋在後麵連滾帶爬地追了進來。程陸二人故意放慢腳步,看宋遠橋如何應對,卻聽得他氣喘籲籲地說道:

“沒有我師父的許可,二位不可擅自闖入!”

陸無雙笑道:

“我們已經進來了,沒辦法,你師父沒有允許,也隻好走一遭了!”

陸無雙正得意間,一個渾厚的聲音似乎從地底傳來:

“兩位居士有何貴幹?為何戲我徒兒?”

程英一拉陸無雙,輕聲道:

“正主兒來啦!”

卻見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個身穿灰布道袍的人來,笑眯眯地說道:

“兩位女俠惠臨本觀,不知有何見教!”

陸無雙見他濃眉大眼,長發挽了一個髻,手拿拂塵,已不是原來模樣,但內功深厚,不亞於楊過,怕他怪責私自闖入,突然發難,便抱拳一禮,問道:

“你就是張君寶?”

張三豐一愕,在華山之巔雖見過程陸二人,卻不是很真切,是以不敢相認,見程陸二人不像是來尋晦氣的人,稽首道:

“貧道張三豐……。”

陸無雙笑道:

“就是你了,你雖然不認識我倆姊妹,卻有一位故人想要見你!”

說完,狡黠地向程英眨了眨眼,張三豐哪知道她二人的鬼主意,疑惑地問道:

“哦——,是誰?莫不是兩位居士找錯人了吧?”

陸無雙道:

“郭襄郭二小姐你知道吧?”

張三豐點了點頭,算是默認,陸無雙看不到張三豐急切的心情,頗為失望,隻好說道:

“她如今正在山下的客棧裏,高燒數日不退,迷迷糊糊地叫著你的名字,我和姊姊沒有辦法,隻好來請你去一遭了!”

陸無雙此時沒了主意,隻好將計就計地騙下去了。

張三豐笑道:

“居士說笑了,名滿天下的郭二小姐內功高強,一點風寒豈能侵染於她?”

陸無雙見一語即露出破綻,跺腳道:

“不信那你問我表姊!”

一直嫻靜站在一旁的程英此時被逼得隻好說話了,她抱拳一揖,道:

“參見道長,我表妹說得不錯,襄兒為救文天祥,獨自勇鬥班巴思一夥蒙古武林高手,不幸身受重傷,武功盡失,唉!”

程英說得似真似假,張三豐又曾耳聞郭襄的俠義行為,哪由得他不信?不禁皺眉道:

“既是風寒,貧道識得幾味藥,待貧道這就去抓來,麻煩兩位居士帶給郭二小姐,保證藥到病除!”

陸無雙耐著性子勸說了這麼久,見張三豐不為所動,早已不耐煩,喝道:

“你這個臭道士,婆婆媽媽地惹人煩,難道你就不知道對症下藥的醫理,你不親自去一趟,怎麼知道郭二小姐染的是什麼風寒?”

說完,“倉啷”一聲,拔出寶劍,直取張三豐。

張三豐見陸無雙突然發難,急忙抽身一閃,已迅捷無倫地飄到丈餘之外,堪堪避開陸無雙的劍,他不願多樹敵,說道:

“居士有話好說,何必動刀動劍,傷了和氣?”

程英見張三豐中氣充足,輕鬆躲開了陸無雙的一劍,不禁暗暗擔心,豈料陸無雙初逢對手,激起了好勝之心,“玉女劍法”連綿不絕地使將出來,一招緊是一招,長劍如影隨形,直逼向張三豐周身大穴。

張三豐記下覺遠大師傳授的“九陽神功”後,參加抗元義軍,身經百戰,兵敗後心灰意冷,在武當山修行,也領悟了不少武功,此時見陸無雙內力高深,劍氣如虹,不敢大意,仗著深厚的內功與陸無雙周旋。此時,宋遠橋也趕了過來,見師父的身影滿場奔跑,有時比燕子還飛得高,有時比狸貓還閃得快。從未見過師父有如此功夫,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張三豐見程英沒有拿住宋遠橋來要挾自己,心下稍稍放心,見他羨慕地望著兩人打鬥,說道:

“遠橋,還不快去觀裏泡上上好的茶葉待客!”

陸無雙見張三豐雖被自己逼得手忙腳亂,卻還能悠然自得地和徒兒說話,知道他有所顧忌,笑道:

“別信你師父的話,這麼個千載難逢的學武好機會,怎麼輕易放棄啊?”

張三豐歎了一口氣,心裏暗暗心驚,麵前這個絕色女人來意不明,卻是自己罕遇的勁敵,旁邊站著之人,看那架勢,卻非易與之輩,更讓張三豐心驚的是,隱隱感覺到還有一位絕頂高手暗伏在附近。

陸無雙連變幾種劍法,拆了數百招,均未能沾上張三豐分毫,眼見天色將晚,心下焦躁,招呼道:

“表姊,這臭道士麻煩得緊,我一個人奈不何他,說不得我們倆聯手上了,你到前麵擋住他,看他還跑到哪去!”

程英知道久拖下去,對雙方都不利,便拔出玉簫,猱身直上,身形飄忽,正是黃藥師獨創的“玉簫劍法”,張三豐哪敵得過程陸兩人的聯合進攻,還不到五十招,便左支右絀,險些被陸無雙的長劍刺到,幸喜程英隻是阻擋,招式不甚淩厲,才讓他不至於受傷。

張三豐大吼一聲,使出了楊過在華山教給自己的“鹿死誰手”,隻見他東奔西走,左一回右一旋,已轉到了程陸二人身後,徑向她二人後背的“大椎穴”抓去。

程陸二人識得此招,身形一扭,早閃得遠了,程英笑道:

“神雕大俠教給你的絕招,原來你還記得。你不隨我們去見襄兒,神雕大俠也不會放過你!”

張三豐見程陸二人是友非敵,稽首道:

“好!貧道隨你二人去去便是!”

程陸二人大喜,道:

“這才是知恩圖報的好漢!”

張三豐吩咐宋遠橋照看道觀,卻聽得一個聲音遠遠傳來:

“兩位姊姊原來在此胡鬧,襄兒不陪,先走一步啦!”

話剛說完,人影已杳。陸無雙跺腳道:

“該死,襄兒怎麼也跟上來了?就是你這個臭道士誤事,這回給襄兒這丫頭知道了,你去也不頂事了!”

張三豐驚問其故,陸無雙賭氣不說,程英卻將原因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張三豐稽首道:

“無量壽佛,郭二小姐出家為尼,卻是大大的好事,二位此舉,可是白忙活了。”

陸無雙還不死心,道:

“轉眼就是華山論劍之期,小道士的武功驚人,不去一爭長短?”

張三豐哈哈大笑,道:

“世事自有公論,何必以武論高低?此等虛名,爭之何益?”

程英不禁佩服張三豐的見地,簡直比老頑童周伯通還要看得開,放得下。陸無雙卻道:

“前者,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比武,皆是為爭奪《九陰真經》,現在《九陰真經》上的武功已不是什麼秘密,但《九陽真經》也是被你們記得七零八碎的,你去華山找郭二小姐印證,如果少林無色大師也去了華山,合你三人力氣,再寫一部《九陰真經》,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張三豐搖了搖頭,道:

“恩師圓寂時,默誦《九陽真經》,恰巧有羅漢堂首座無色禪師,郭二小姐和貧道得以聆聽,三人雖記憶有所不同,但精要所至,每一句都是博大精深,如果善加闡微發著,亦足以驚世駭俗。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九陽真經》是人為的,如果拘泥於書上所載,怎能發揚光大?如果能見微知著,獨辟蹊徑,未嚐不是件好事!因此,貧道無論如何也不會逆天而行的!”

陸無雙嘴一撇,不屑地說道:

“不去就不去,囉囉嗦嗦講了這麼多,你以為我們都是你家乖徒兒,會聽你這麼信口月旦。”

張三豐不禁一愣,暗道:

“本來是你引起的話頭,我隻是稍微辯駁幾句,倒被你排遣了。”

心下不悅,但沒有表露出來,隻是淡淡地說道:

“兩位居士請自便,敝觀招待不周,敬請恕罪。如若二位在華山得遇神雕大俠和郭二小姐,務請代為問好!”

程陸二人也是想到楊過會來參加華山論劍而去的,此時被張三豐說中了心事,臉上發燒,但都裝作若無其事的神情道:

“好說!好說——”

程陸二人告辭張三豐,飛奔下山,此時夜暮已降,昏色四合,哪裏還找得到郭襄與風陵的身影,問起店小二,郭襄果然攜著風陵先行一步。

陸無雙對自己出的餿主意而把事情搞砸頗為歉仄,望著程英,征詢下一步行動。程英苦笑道:

“還有什麼好說的,既然來到這裏,難道還打道回府不成?好在郭襄帶著人,不一定走得很快,我們一路跟下去,權當是去華山散散心吧!”

兩姊妹心意相通,結了帳,問清郭襄的去向,快步追了下去,直驚得店小二直搖頭,搞不明白這三個絕色美女別人趕著投宿,她們卻趕著走路。

程陸二人飛奔了一陣,隻見夜色茫茫,卻哪裏找得到郭襄半點消息?好在二人身負絕頂武功,露宿荒野之外,當作不尋常經曆,兩姊妹一路打聽,徑往北追將下去,不表。

且說郭襄明白程陸二人的心意後,雖惱陸無雙的胡鬧,卻也感念她二人的盛情,怕她二人再想方設法地生出鬼點子,便帶著風陵,不辭而別。一路上,傳授風陵武功,倒也頗為順利,郭襄見風陵領悟力頗高,越發喜歡。這一日,師徒二人曉行夜宿,穿過了湖廣行省,來到了路,華山已近在咫尺。此時,一路上,赳赳武夫也開始多了起來,各色人等魚龍混雜。郭襄怕遇上元廷的暗探,帶著風陵白天休息,夜晚趕路。

一天晚上,月高星稀,師徒二人借著淡淡的月光行進在密林之中,郭襄突然聽到身後不遠,傳來雜遝的腳步聲。似是一群武林高手在趕夜路。郭襄看看迫近,見路旁有數株古木,樹下有當地人橫著一根削平的木頭,供路人歇涼之用的。古木拔地而起,枝葉繁密,郭襄頓時有了主意,抱著風陵,騰身一躍,攀上了枝頭,隱藏在樹上。

不一時,十多名身穿夜行衣的勁裝男子風雷電掣般掩了過來,也看見了這根當作凳子的橫木,似是瞌睡遇上枕頭一般,欣喜地說道:

“大師兄,連夜趕路,兄弟們也走累了,休息一下吧!”

被稱為大師兄的似是也很疲倦,道:

“也好,休息片刻,喝水的喝水,方便的方便。約等半柱香工夫就啟程,天亮之前我們要趕到前麵的鎮裏呢。”

郭襄借著月光往下看,見又四人分成前後兩組,負責警衛。有六人竄入旁邊草叢中方便,木凳上擠擠挨挨的,也有七八人之多。

郭襄暗暗後悔躲在這幾棵樹上,擔心風陵暴露目標。卻見風陵懂事地屏息靜氣,輕輕地依偎在她身畔。師徒二人豎耳偷聽他們的談話,隻聽得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

“大師兄何必心急,大老爺隻是吩咐我等在前麵鎮裏駐紮,又沒有說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趕到。”

那被稱為大師兄的人嗓音頗是粗豪,隻聽他大聲地說道:

“你懂什麼?前麵小鎮是個三岔路口,是去華山的必經之地,關係大著呢。”

沙啞的聲音,樹上幾隻鳥兒被驚得“撲棱棱”地飛走了,風陵也被驚嚇,。這一夥人卻沒有一點警覺,繼續說道:

“我說大師兄,俗話說:‘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能夠上華山的人,一般都有絕頂功夫,我們師兄弟怎能阻擋得了?”

另有一人說道:

“八師弟豈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單是大師兄這一身功夫,也可去華山一較短長。”

眾人齊聲說:

“是啊,普天之下,能有幾人是大師兄的對手?”

那位大師兄卻很清楚自己的底細,清咳了一聲,道:

“師父的金刀橫行中原,他老人家尚且不敢妄稱天下第一,我等師兄弟還沒有學到師父的一點皮毛,哪敢自吹自擂?我們在前麵鎮裏守著,不放一個武林人士過去,一則可以幫助師父好好奪冠,再則不墮我金刀門的威風!”

郭襄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金刀門燕霛的徒子徒孫也來了。

那個八師弟問道:

“武林高手一般來無影,去無蹤,如果有武林人士闖了過去,那豈不是遭了?”

大師兄笑道:

“不是我等師兄弟能降伏的,到了華山,自會有人料理。”

見眾人不答,那大師兄輕聲地說道:

“當今皇上認為武林人士喜歡興風作浪,此次欲在華山設下埋伏,擬將天下群雄一網打盡……!”

金刀門的弟子以為他們在荒郊野外壓低聲音密謀,沒人知道,誰知卻被郭襄運起神功,將朝廷的計劃知悉的清清楚楚。

大師兄將此行的目的告訴了眾師弟,見大夥兒已聚攏過來,說道:

“好了,休息夠了,趕路罷。”

說完,領著眾人又如一陣風般疾馳而去。郭襄鬆了一口氣,暗暗慶幸自己隱藏在這棵樹上,洞悉了元廷的陰謀。剛要拉著風陵躍下,卻見路旁有一人長身而起,飛身躍進路中,鼓掌三聲,竟從近處又鑽出四五人來。

為首的一人說道:

“直到此時才明白金刀門的意圖,眾位兄弟快將此秘密飛鴿傳書給幫主,此處另有高人在此,我等不便久留,大家散去罷。”

郭襄見是丐幫弟子,心稍稍放下,候了許久,見再無人影出現,方才飄然躍下,此時,風陵已然倦極,沉沉睡去,郭襄不忍驚醒她,將她負在背上,跟在兩撥人的後麵,向北趕去。

郭襄剛走,有兩個人影遠遠地跟在後麵。

郭襄背著風陵,翻越了幾道山,不覺天已放亮,果見兩山對峙之間,一水中流,一個小鎮橫臥在小河兩岸,如一條墨龍一般。三條官道果然在這裏彙集,小鎮成為北上的唯一通道。

郭襄見路上三三兩兩地走著數名提槍拿棒的勁裝漢子,北上的行人稍有乖異或帶著兵刃,皆備借故留下。看情形,似是金刀門弟子在關注著北上的行人。郭襄不便明闖,見路旁有一個茶寮,便走了進去,幾個零星的茶客在用早點,見郭襄抱著風陵走了進去,俱都懷著驚異的目光。郭襄要了幾個饅頭,坐在臨近道旁的座位上,風陵聞到饅頭的香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問道:

“師父,我們到哪了?”

茶客們聽風陵喊“師父”,方才收起好奇之心,郭襄隻覺得角落裏的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盯住自己,便裝作若無其事的神情,柔聲道:

“風陵,過了小鎮就快到了,將就著用些東西,我們好趕路罷!”

風陵餓極,拿著饅頭就嚼,郭襄用眼睛的餘光看了一眼周遭的環境,卻聽得一個破鑼般的嗓音高叫道:

“聽說有什麼人在此做攔路狗”

郭襄斜眼一睨,見那身打扮,就知道是丐幫弟子,可是麵生得很,想是史君威新近提拔的長老,這一聲暴喝,不啻給金刀門弟子示威,早有幾個金刀門弟子現身出來,遙遙將丐幫弟子圍在垓心,這名丐幫長老見金刀門弟子漸漸圍近,左右四顧,見路邊一塊沾了泥的巨石,大吼一聲,右腳一個掃堂腿,將石頭踢飛丈高,接著雙掌用力一推,巨石滴溜溜地如陀螺一般,“轟隆”一聲,飛入河裏,激起了樓高的水花。金刀門弟子見他將大約五百斤的石頭玩於股掌之間,尋思自己不是對手,無不大駭而退,一名金刀門弟子一溜小跑,來到郭襄師徒吃早點的茶寮,徑直走進裏麵,說道:

“點子太硬。”

那大師兄頭也不回,似是自顧自地說道:

“你等皆不是對手,讓他過去罷!”

一名金刀門弟子提著一麵小黃旗,在茶寮門口晃了幾晃,那些圍著丐幫長老的金刀門弟子會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各自散開來。那丐幫長老見沒有人阻攔,便昂首穿北去。

郭襄感見丐幫沒有為難金刀門的弟子,仍舊讓他們阻擋北上的武林人士,暗暗納罕,便想著如何讓金刀門弟子知難而退,想了一會兒,頓時有了計較,對風陵耳語幾句,風陵懂事地點了點頭,快步走出茶寮,大聲喊道:

“李伯伯,等一等!”

唐朝以來,李姓人居多,郭襄教風陵這一混叫,倒有幾個人以為叫自己而向風陵望來,也包括這個恰巧姓李的丐幫長老,見風陵玉雪可愛,聲音清脆動聽,忍不住停了下來,見風陵向自己跑來,笑眯眯地問道:

“小姑娘,是叫我嗎?”

“是啊,伯伯,您帶我去華山吧!我要看你們比武爭天下第一!”

眾人聞言,無不莞爾,那老丐正是丐幫八袋弟子李雲,也笑道:

“我哪裏敢去爭什麼天下第一,隻不過不喜歡有人攪亂比武的規矩。”

風陵道:

“大伯您的武功俊得很啊,聽說什麼金刀燕燕霛都自不量力,要去搶第一呢。”

李雲笑道:

“小姑娘,你這麼說,可要得罪金刀門哦。你不怕他們也把你攔住,不給你北上啊?”

風陵輕蔑地笑道:

“哼!什麼金刀門,隻是一群攔路狗而已。”

李雲見風陵小小年紀,詞鋒淩厲,句句針對金刀門,似是有恃無恐,便也順勢說了下去,笑道: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這對狗來說,可是一種侮辱呢!”

一老一小旁若無人的在大路上高聲對答,早惹惱了金刀門的弟子,李雲聽到風聲一起,兩枚袖箭射向風陵的腿部,急忙將手一抄,將袖箭接在手裏,笑道:

“狗咬人之前還要狂吠幾句,現在有人比狗都不如,施暗算玩陰著心狠手辣。”

郭襄暗暗慚愧,沒有料到金刀門弟子竟如此狠毒,要不是李雲接住袖箭,自己救援不及,小風陵躲閃不了,這一著險棋可是險之又險。

風陵尚不知道自己命懸一線,正要接話,卻聽得李雲一聲怒吼道:

“金刀門的兔崽子,要打就正大光明地打,鬼鬼崇崇施暗算,算哪門子英雄好漢?有種的給我滾出來!”

話音一落,有八名手執刀劍的金刀門弟子跳了出來,將二人圍在垓心,其中一人惡狠狠地罵道:

“敢在此撒野,不要命了?”

李雲笑著對風陵道:

“小娃兒,他們來真的了,你怕不?”

風陵從沒有經過這陣勢,哪能不怕?一想到自己師父在一旁,不能露怯,便銀牙緊咬,道:

“我師父也教給我一套刀法和劍法,可惜沒有趁手的兵器。”

李雲聽她如此膽大妄為,料定她是名門弟子,受人指使,故意來找金刀門的茬,心裏倒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斤兩,身形一閃,兩名金刀門弟子隻覺得眼一花,手一緊,手中的兵刃已在瞬息之間被奪了去。

李雲笑吟吟地將刀劍交給風陵,道:

“兵器不甚趁手,你將就著用罷,應付不了可不要逞蠻!”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人已閃出圈外,抱著雙臂,站在一旁,冷眼觀看。

風陵右手挽了一個劍花,左手的刀勢悄然跟上,直擊左邊的

男子,那男子想不到風陵從這個方位砍來,心下駭極,不敢纓其鋒,閃身躲開。風陵不等樸刀的招式使完,右手的長劍已輕飄飄地刺出,郭襄暗叫可惜,風陵沒有掌握雙手互搏之術,這一套“刀劍訣”使將出來,不夠流暢。饒是如此,金刀門弟子哪見過這種指東打西的刀法和劍法,一時之間,手忙腳亂,隻知閃避。

李雲站在一旁,見風陵招式精奇,七八名金刀門弟子被逼得手忙腳亂,不禁暗暗好笑。

金刀門弟子見七八個人還打不過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臉上哪還能掛得住?為首一人喊道:

“別管小雜種的招式,先將她兵刃打落再說。”

金刀門也不管什麼江湖道義了,李雲剛要喝止,卻見那揮刀去格風陵的樸刀軟綿綿地垂落下來,被風陵搶了一個先機,竟直點對方“章門穴”,仆然倒地,其他的哪敢再去仿效,紛紛將手中的兵刃舞得像個風車一般,護住全身,哪敢近身?

風陵卻不管這些,一套刀劍訣雖不是很連貫,卻也使得滴水不漏。風陵自習得這套“刀劍訣”以來,還是第一次使用於臨敵對陣,而且初次使用又遇上這麼多的對手,哪敢有片刻稍歇?唯有硬著頭皮依勢而為,一板一眼地使將出來。然而讓她始料未及的是,不管是刀鋒還是劍鋒所向,對方的兵刃總是阻滯不前,被風陵搶了個先機,不一會兒,就有四名金刀門弟子中招倒地,看得李雲都大驚失色。

風陵正與餘下金刀門弟子鬥得不可開交,卻聽得茶寮內一聲怒吼:

“鼠輩安敢戲弄我等師兄弟?”

金刀門的大師兄已看出郭襄在暗中相助風陵,見師弟們紛紛被點中穴道,再也按捺不住,十指變爪,直向郭襄抓來。郭襄看也不看,左手一揮,衣袖一拂,一股強勁的內力向他迎麵直擊過去。那大師兄甚是了得,人在半空中,無從閃避,雙掌一揮,消去部分內勁,借力一彈,竟折身返回,隻可惜郭襄勁力太大,他直落下來,跌得太重,“嘩啦”一聲,將茶桌壓得散了架。

那大師兄跌落在地的一瞬間,雙手一揮,數枚暗青子已脫手而出,射向郭襄。同時喊道:

“用暗器射她!”

站在身邊的金刀門弟子滿意為大師兄會一擊得手,豈料被重重跌回,大驚之餘,手中暗器源源不斷地發出。郭襄長袖一卷,已將各種暗器納入袖中,接著長袖一抖,各種暗器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又紛紛射了回去?金刀門弟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神乎其技的內功?頓時被自己的暗器射中,倒在地上呻吟。而大師兄已領教過郭襄的神功,暗青子射出時,人早已就地一滾,狼狽地竄出茶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