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涼的,秋天的夜是寒的,秋天的雨夜則是難耐的淒清蕭索,沒有電閃雷鳴,沒有雨聲“嘩嘩”。
她,隻是無聲的、密密的、淡淡的斜織著,如一副黑底白線的水墨畫——寧靜安詳的讓人感覺不真實。
盡管隻是初秋,卻已寒氣逼人。隻見路上行人匆匆,沒一個人去留戀這秋夜的詩意。在這樣的夜晚,人們都想早點回去,早點躲進那能遮風避雨的家。
夜深了,街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了,至於絕跡;車輛也見零落,偶爾一、兩輛車子駛過,卻似流星一般,轉瞬即逝。夜又歸於寂靜。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風聲,沒有人影,天地之間,隻剩下這淅淅瀝瀝的雨絲。
萬籟俱靜,熱鬧了一天的小鎮累了,此時它已沉沉地跌入了夢鄉。
“啪!”忽然,一陣低沉的聲音傳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從高處落下,砸在地上。
“汪汪......汪汪......”陣陣犬吠隨之叫了起來,劃破夜的靜謐。
不過,短短幾聲過後,夜又安靜下來了。狗兒好像隻是象征性地——埋怨擾夢者幾句而已,並無他多惡意。
靜悄悄的夜,淅淅瀝瀝的雨,一陣若有若無的呻吟之聲隱隱約約地傳來,低沉而壓抑,幾乎微不可聞。
鎮東一家旅館樓下,一黑色物體在地上蠕動著,向路燈的方向移動著。
遠處,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開過來,借著明亮的車燈,可以看清那黑色物體上一片鮮紅。轎車駛近,明亮刺眼的燈光射來,黑色物體一陣激烈的蠕動,迎著燈光——顯出一張慘白的臉,那張慘白的臉上隱隱有期盼和警惕之色。黑色的小轎車突然一滯,又猛然加速,一眨眼就消失在了遠方。
那張慘白的臉微微一鬆,好像鬆了一口氣,又好像失望般沉沉地垂下了下來,散亂的長發,混合著泥水,貼在身上,粘在臉上。殷紅的液體一滴滴流出體外,順著身體,落在地上,混合在雨水裏麵。
隻見她咬著牙,雙手吃力地向前扒,身體一點點地向前移,那張蒼白的臉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猙獰可怖,猛一看,會誤以為是一隻從地獄爬出來的女鬼呢。
冰涼的雨水順著那散亂的頭發流進眼裏,隻見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她明顯地感覺到力氣的飛快消逝,體溫的快速降低,生命的抽離……頭越來越沉了,一陣陣暈眩湧來。
她費力地搖了搖頭,用力地扒著地麵,奮力地往前挪動。身上的疼痛已趨於麻木了,雙肩上的傷口鮮血直湧,順著胳膊滴在地上,消散在雨裏。
盡管她很拚命地向前爬,可是身體卻隻移動了一點點。雙腿好像貫了鉛般的沉重,一點勁兒也使不出來,隻能被拖著向前挪。
短短的幾步,她卻似爬了幾個世紀,身後,殷紅的血跡在雨水的衝洗下——稀釋、變淡、直至消失。
隨著血液飛快流失,視線更加模糊,暈眩之感也愈加強烈。隻見她吃力的晃了晃頭,望向前方:不遠處橘紅的燈光,溫暖而又迷蒙,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突然,朦朦朧朧的燈光消失了,眼前一暗——好像白天陽光突然被烏雲遮住似的——光線好像被什麼擋住了。向前扒動著的手不由地一頓,觸手硬實、冰冷,輕輕一摸,光滑而有弧度。什麼東西?她心裏一陣疑惑,努力地集中殘存的精力,定睛——一隻穿著靴子的腳。
蒼白茫然的臉上明顯一驚,隨即嘴角微揚,浮出一絲笑意。強力支撐的意誌潰散了,神誌一鬆,頭摔了下去,跌在落滿雨水的地麵上,濺起一片水花。
靠著求生的本能掙紮了半天,此刻,她終於放棄了,麵對死神,在那短暫的一絲慌亂後,心裏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解脫,麵對冷漠的世界她已毫無牽掛了,對她來說死亡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她叫歐陽珍,因為當地政府收受賄賂,以城市規劃的名義,把他們位於市中心的小區劃為拆遷行列,賣給了開發商,當地居民不服,拒絕搬遷,那些黑心的開發商就找了一些人發火燒了小區,歐陽珍的家就在其中,父母就是在那場大火中被活活燒死了。
當時她正在學校上課,聽到消息趕回來後,那熟悉的小區不見了,環眼望去,隻見到黑乎乎的斷壁殘垣,自己那溫馨的家消失不見了…….
她在人群裏發瘋了似的,拚命地找自己的父母,拚命地尋找那熟悉的身影,可是沒有。圍在警戒線外麵的小區裏的居民,正義憤填膺怒罵的居民,哭喊著尋找親人的居民,裏麵沒有自己最依賴的臉龐,沒有那讓人溫馨的聲音。
她絕望地又畏懼地望著警戒線裏,那幾個警察腳下的白布,可是她有不得不走過去,如等待上帝的判決似的,她掀開了白布的一角,一股糊味撲麵而來,隻見白布下麵黑糊糊的一團,人早已被燒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