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在美國輝煌
第一章 這是夢吧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怎麼亮得這般寬敞通透呢?窗簾擋不住熱烈的光線,好像地底下也有光線射進屋子。這是自己的家嗎?怎麼像賓館一樣?白色的家具,白色的門,白色的雕刻花紋,簡直就是白色的宮殿。在這片白色的迷惑中,郎國任醒來了,卻依然迷惑。住慣了狹窄的地方,卻在這種豪華寬敞的居室找不到安全感了;住慣了陰暗潮濕的地方,適應了任何髒兮兮牆壁的眼睛,卻被這白玉般光潔的四壁弄得一片暈眩。46歲的郎國任可謂大半生時光已過,該吃的苦都吃到了,該遭的罪也都遭到了,隻是他這輩子也沒敢想他會到美國來安家落戶。這是他的家嗎?牆上明明白白掛著一聯書法:“夜靜見空色,身閑忘去留”,還有一幅中國山水畫,是昨日他親手鑲嵌的。這一切都在向他印證房間的真實,可他總是懷疑靠不住。他是個很現實的人,從來不相信什麼神話傳說,也從來不看這種沒用的東西。但是,他此時真就陷入了童話感覺中。恍恍惚惚,讓他無法心定。他就那麼睜著兩隻大眼睛瞅著真實的美國的天花板愣神——他的眼前頑固地出現了那個破舊的標準件四廠,那道破敗的圍牆,那個他天天必須準點趕到的髒亂的車工車間。牆壁跟工作服似的,油漬麻花,窗戶的玻璃糊著一層無法擦洗的油膩,一眼看去,把天空都弄髒了。還有他的工具箱,他自製的每天插空練習運弓的二胡,他再幹淨,也逃不脫油膩的塗抹。還有那個鐵嘴書記,他的鼻窩處積澱著灰垢,對他的超假批評:你咋不到扭腰(紐約)?怎麼可能呢?那時候誰敢做這個夢?或許是小工廠對他的命運影響太深了,他困在那裏的年頭太多了,他每每在遇到最好的事情時,總是心有餘悸,總是要夢見自己又被送回到那裏去了,繼續穿上工作服,繼續開動他那台破舊的車床。一張張熟悉的油黑的麵孔笑著瞅他,好像在說,你這麼能耐那麼能耐,怎麼到頭來又回來了呢?而死要麵子的他在夢中無能為力,既不能申辯也不能躲避,隻有趕快醒來,逃回到現實。人家的夢都是美好的,都是對現實的一種逃避,可他的夢卻充滿沮喪和苦澀,弄得他痛苦不已。也怪了,隨著時境的好轉,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的這種重複的夢——回到小工廠受到嘲笑,不斷地追隨著他,讓他根本甩不掉。在美國呆了一年多以後,他還曾重複這種煩人的夢境。郎朗醒了。平時,都是父親比他先醒,先起來,為他打點早餐,做好了再喊醒郎朗。可這次他見父親定定躺在那裏瞅天花板愣神兒,便猜到了父親此時的心情。伴隨著父親一步步走過來,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從沈陽到北京,家的變幻,真就像奇跡,一睜眼就變成了這麼好,怎能不讓老爸感慨萬千?自從父親住院做了手術,郎朗就發覺父親真的有點跟過去不一樣了,比過去反應遲鈍了,也比過去變得更多愁善感了。兒子此時,完全能夠體諒他的飽經憂患的父親。於是,他不無感慨地說,爸,這怎麼像做夢。是嗬,是像做夢。
父子倆感慨著。美國的第一個早晨,爺倆沒有馬上起床,而是以同樣的姿勢仰躺在床,就這麼感慨著。感慨到最後,還是父親回到主題,他對兒子說,還得好好彈琴呀!兒子表示讚同。一切夢,無論美好與否,概與兒子的彈琴密不可分了。好好彈吧!彈好了就會贏來一切美好的。早餐是不用做的,可以到學校吃。“鮮牛奶、鮮橙汁、咖啡、點心,應有盡有,隨便吃。美國條件太好了,天堂啊!”這是郎國任在l998年聖誕節時,從美國打來的電話中的由衷感慨。他到了美國,一天到晚,隻有感歎。沒完沒了的感歎。那麼多的感歎競找不到人傾訴,倒也真是夠遺憾了。美國的天空像換了一塊新的,美國的草地更是清新透亮,在美國每天洗臉,洗臉水都不髒,抹一把臉,光滑得與國內根本不同,擦什麼高級化妝品也不會達到這種效果。學校一年要為郎朗提供3萬美元,其中包括健康保險、房租、生活費;高中和大學階段的文化課學費全免。柯蒂斯真夠慷慨了,但,這隻是對天才而言,一般的人是不可能享有這份待遇的。這對於一生奔波卻沒有脫貧的郎國任而言,到了美國,確實等於到了天堂。柯蒂斯音樂學院在美國可以算作曆史悠久的院校了。校舍造型考究,屬於歐洲古典風格,大約建於1726年。從建築的整體風格到隨便一處空間裝飾,都能讓你駐足。比如,一個精雕細鏤的木製樓梯,一段走廊的空間,都能給你以曆史文化的幽深感。學校的牆壁上到處都裝飾著油畫,這些油畫快把學校點綴成一座美術館了。沈陽有一位朋友到美國考察,取道去了費城,到柯蒂斯去看郎朗。他回來後感歎最多的就是那些掛在牆上的油畫。他說大多是印象派的繪畫,有莫奈的,還有塞尚等人的。他說全是原作,但我不信。牆壁上除了油畫之外,還掛有柯蒂斯家族的資深人物畫像,有一張老太太的麵孔,其端莊與高貴給郎國任留下深刻印象。這所學校共有l20人,鋼琴係學生20人。每人享有一台斯坦威i角鋼琴。郎朗最高興的是自己擁有一台夢寐以求的斯坦威鋼琴,擺放在屬於自己的琴房裏。當郎朗第一次被領進這座琴房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腳下踩著綿軟的地毯,軟得都不敢往裏邊邁步了。琴房很寬敞,寬敞得能閑出一大塊地方,有浪費之嫌。地毯圖案十分精美,古色古香,還有古裏古氣的壁爐,壁爐兩側分別是兩個半圓柱式愛奧尼浮雕,壁爐的上簷雕刻著一群人物,說不清是個什麼高深的故事。四壁全是木板包裝,配有白色的木製雕飾,牆上還有高貴的油畫鑲在木框內,使得這個房間更加富麗堂皇。再看棚頂的宗教題材的油畫,那不是天堂是什麼?郎朗平時在最破舊的琴上都能彈上癮,何況到了這種一流的夢幻般的環境,還不彈瘋?郎朗真的彈瘋了。他除了上文化課之外,其他時間全用在練琴上。每天至少8個小時練琴,每天都得練到深夜口點半。柯蒂斯有校規,到了晚上11點時,校園裏不得有任何人,看大門的工人負責清理滯留人員。到了這個時間,別的琴房的燈都關掉了,隻有郎朗的琴房燈火通明琴聲響亮。看門的人毫不客氣地攆他,郎朗來了興奮勁兒,不肯走。看大門的很是生氣,第二天一狀告到學校。校方出於對郎朗的愛護,勸他注意身體,別彈那麼晚。
可是,郎朗彈不夠一定的量是絕不肯離開的。結果,他一再超出規定的時間。
後來,郎朗硬是把這位看門的人感動了,他說他在這裏呆了好些年,還從未見到像郎朗這麼刻苦發奮的學生。他破例允許郎朗留下,愛彈多久就彈多久。
在整個學校,隻有郎朗一人能享受這種待遇。邯朗簡直彈瘋了。l997年9月份,他到柯蒂斯剛上課時,協奏曲隻能彈下來7首,而到了1999年的l月份,他競拿下了30首協奏曲。有一個禮拜,他居然彈下來了6首協奏曲,格拉夫曼驚呼郎朗創造了奇跡。郎朗有著驚人的記憶力,這是天分,他背譜子太快了。隻要能彈下來,他就能牢牢記住。在他到柯蒂斯不久時,殷承宗曾關心地問他正在彈什麼曲子。他說彈德彪西《24首前奏曲》,還有拉赫瑪尼諾夫的《24首前奏曲》,殷承宗感慨不已。這使郎朗格外興奮。他還像小時候一樣,越是有人誇獎,越是有人驚訝,他就越來瘋勁兒。殷承宗老師的感慨給了他更大的鼓勵,他比以前練得更猛了。郎朗的拚勁兒與聰明勁兒同時在征服格拉夫曼。這位7歲就考取了柯蒂斯音樂學院的神童,這位當今美國著名的鋼琴教育家,教過許多成名的學生,但他頭一次摸不清郎朗的吞吐量到底有多大。比如,他每次給郎朗上課,再難的曲子,他總是很快就能拿下來,給他的感覺總像是吃不飽似的。為此,他喜歡郎朗喜歡得不得了,他逢人便說招了一個天才的學生。第一堂課令郎朗十分難忘。他沒想到會在院長的辦公室上課。院長的辦公室很氣派,鋼琴無疑是最好的,還有最先進的音響設備。格拉夫曼穿著一件長袖白襯衫,袖口處的扣子係得一絲不拘。嚴謹的脖領處披垂下一條棕色花紋的領帶,那種紋理與房間四周的棕色板壁很是和諧。加上那條得體的深藍色的西服褲,看上去顯得非常精幹。
他的頭發好像剛剛梳理過,蒼白的鬢角處修剪得刷齊,透出一種施教的尊嚴。他的眼鏡架是深棕色的,為他平添了幾分威嚴。僅憑老師的這種裝束,學生也足以感到了課堂的神聖。這使郎朗格外認真。有一幅照片就是郎朗第一次上課時,郎國任搶拍下的。看他的眼睛,正在全神貫注地瞅著鋼琴架上的樂譜,而格拉夫曼老先生正在認真地指點著。郎朗的那種因過於專注而出現的目光就像戰士瞄準靶子即將要進行突刺——刺!眼白的冷峻,凝固了整個畫麵。格拉夫曼身邊站著一位女翻譯。當時,郎朗還不能聽懂老師的話(盡管在國內休假的日子郎國任逼他看英語不許耽誤一分一秒),但是,他能分辨出老師對他的評價“萬德佛”,而不是“OK”和“S0—S0”。格拉夫曼第一次給郎朗上的是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三鋼琴協奏曲》。在此之前,郎朗已經彈過這首曲子,彈過的曲子重新再上,可以發現其中的問題,這使郎朗有了新的收獲。他覺得在國內上“拉三”的課與在國外上是完全不同的。而能夠得到格拉夫曼這種名家指點,真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一個再有天賦的孩子如果在最有接受能力的年齡段上不給他提供最好的教育,那這個孩子的成長肯定要有遺憾的,而郎國任最大的貢獻在於他絕不肯給兒子留下一絲一毫的遺憾。這既是他的精明所在,又是他的責任使然。從這個意義上說,郎朗如果不是郎國任這種說做就做,敢想敢幹的父親,而是一個思前想後、怕這怕那、優柔寡斷、患得患失的父親,那麼郎朗肯定不會有今天的出息。
多多少少也稿被耽誤些。但是,郎朗一點也沒被耽誤。他到美國來得正是時候。所以.郎朗佩服他爸,所以,郎朗離不開他爸。郎圍任到美國來,走進了一個全新的文化氛圍。他不會外語,許爹場合隻能顯得呆頭呆腦。不過,每次格拉夫曼上課時,他都要跟著,就傷在國內一樣,每次爺倆一塊上課,課後再一塊研究探討。郎國任在聽樣拉夫曼上課時,精神狀態完全與平時不同。他的眼睛很亮,腦子也轉篌很快。他做筆記,他的筆記多多少少能對郎朗起到提醒或補充作用。下課之後,格拉夫曼完全變成了一位慈祥的長者。他微笑著,就趟衣服的皺褶都像溫暖的笑紋。他換了衣服,也不再係領帶,領口有個捫子沒係,顯得很是隨意。他請郎家父子吃飯。院長選了一家中國餐館。他還多請了一個人,那就是翻澤。郎朗地他是個好老頭,一點脾氣都沒有。美國任何城市都不缺中國餐館的。趨家費城的中國餐館在裝修風格意追求中國味兒,朱漆門框,牆上自鏡框中鑲著巾國的山水畫,有鳥有花,喜慶之意淺顯而真誠。牆壁上踅有著花裏胡哨的龍的圖案,這在國內飯店不多見,卻在國外的中國餐飼成了必不可少的標誌。在歐洲的中國餐館不論大小,也都有這種龍的圖案。大概就像肯德基總有一位拄棍戴白帽子的老人塑像?院長很愛吃中國菜。
美國人恐怕很少有不愛吃中國菜的。隻是他們不肯自己去學做中國菜而已,在他們看來,一個人把那麼多的時問放到做頓吃的菜上,那簡直太劃不來了。郎朗胃口很好,彈琴消耗太多,他吃起來很香。但郎國任卻吃得十分斯文。他覺得自己到了這種場麵得學習紳士狀,他非常注意院長如何下手。愛麵子的郎國任可不會讓院長看露,被人家笑話的。他寧願少吃,甚至不吃。其實,院長在這方麵是極其隨和的,他絕不像上課時那麼一絲不苟。美國人嘛,吃飯就是吃飯,他們愛吃什麼就吃什麼,不會裝假。他們要是讓你了,你出於客氣不吃,他就會以為你真的不愛吃。他們在這些小事上顯得很傻,傻到了郎國任感到不可理解的程度,慢慢地,郎國任就理解了,就懂得了,就習慣了適應了。當然了,兒子要是高興了,還會時不時地拿父親的笑料開心:“你的法則在家嗎?”“你的媽則在嗎?”他學著父親一本正經的口氣,把繃著臉的郎國任逗笑了。到美國的日子不多,郎國任有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他對兒子的態度有了明顯變化。美國人講究父子平等,不能打罵,所以,他對郎朗溫和多了。
人都是在變的,隨著環境而改變自己。他變化的每一點,郎朗都看得格外真切。在國內時,妻子周秀蘭一再提醒他得對兒子改變教育方法,不能像對小孩子那樣總是不給好臉,總那麼橫,郎朗畢竟長大了。但是,郎國任在國內時才不聽這一套,該怎麼凶,就怎麼凶,娘倆再不滿也隻能背地裏嘀咕。到了國外,不用別人說,他自己也醒悟了。何況中國有句老話:多年父子成兄弟。在異國他鄉,語言不通,朋友又找不到,孤家寡人的郎國任每天除了跟兒子說話之外,還能跟誰交流呢?對了,還能往家裏給妻子打電話。以往在北京或在外地比賽時,他很少往家打電話,即便打了,也與妻子很少說話,頂多以三言兩語說出個大概,絕不噦嗦,更沒有一點磨嘰。而到了美國,他在電話中與妻子的話不知不覺多起來了,也不知不覺溫存起來了。他還知道說幾句關心妻子的話,諸如注意身體之類,僅僅一句體貼話,就把周秀蘭的鼻子感教得徹底酸了。她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周秀蘭隔三差五,總能接到他們爺倆的電話。總能聽到郎朗的好消息。
美國對於郎國任是天堂,對她周秀蘭何嚐不是呢?她在期盼著郎朗有著更大的出息,然後,把她也辦到美國去。兒子時常來電話鼓勵媽媽要耐心地等著,一定要讓媽媽來美國。這種等待讓周秀蘭充滿希望和幸福。畢竟有盼頭了!或許正是在這種遠距離的彼此期盼中,這對並不年輕的夫婦正在一點點揀拾起那被歲月切割零碎的情愛,在各自心中一片片聯綴起來……“以前我爸對我總板著臉,現在受美國家長影響,改變了,也跟我開個玩笑。在國內我媽老跟他說改變方法,他就是不聽,到美國改變了。對我媽也不像以前了,也說軟話了,這對大家都有好處……我爸假如有了別的女人,我饒不了他!”郎朗如是說。郎朗還是個孩子,他說的還是孩子的話。要是長大了,要是他也有了自己的愛情生活,相信他絕不會再說這種話了。不過,可以理解這個始終渴望一家人團聚的孩子,他渴望了多少年啊!到美國來吧!親愛的媽媽!為了盡快能把媽媽接來,享受天堂般生活,這是郎朗最大的夙願也是他最大的動力。為此,他不惜汗水去彈,去拚搏,格拉夫曼隻是被這個中國天才的鋼琴天賦而驚訝,他怎麼能夠體察到這個每天都是陽光燦爛、蓬蓬勃勃的學生內心深藏著一份對母親的苦苦的思戀啊!
第二章 趕緊往家跑,告訴爸爸
郎朗每天下午上文化課,從一點半一直上到四點半。上文化課不在柯蒂斯音樂學院,而是在另外一所普通高中。這所學校距柯蒂斯不遠,穿過兩條小馬路,五分鍾就可以到達。郎朗在這裏學文化課有點不習慣。學生們紀律比起國內學校來要差得多,各種亂七八糟的穿戴打扮,女同學也抽煙,有的走道扭屁股,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讓郎朗這位正兒八經的好學生很是看不上眼。有的男同學也戴項璉,也紮耳環,還有的臉上不知胡亂抹了一些什麼東西。特別是黑人學生更差勁,他們胡作非為,男女之事亂七八糟不說,他們學習很差,對於學習好的學生也極不尊重,特別是新來乍到的郎朗上課時那麼認真聽講,下課時,又那麼抓緊時問看書,學習語言,這很讓他們看不順眼。於是,他們就動不動欺負郎朗。他們欺負的方式大多是彈郎朗的腦袋。黑人手狠,彈得郎朗腦袋“嗡嗡”直叫,疼痛難忍。郎朗還不敢罵他們,他怕招來更大的報複。於是,他就去告訴老師。老師對這種粗俗的黑學生也是看不上,除了給予批評之外,也往學校反映,學校的主任把這幾個家夥狠狠罵了一通,這才把他們震住了。震住了之後,郎朗暗自慶幸,總算有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學習環境。郎朗在國內時就注重文化課學習。國內的學習抓得緊,可到了美國,學校抓得一點不緊,愛學就學,不愛學也沒人管你。學生負擔一點不重,但郎朗自己卻感到了壓力。主要壓力來自外語。到美國之後,身邊給配個翻譯,院長講課,得通過翻譯。請翻澤總有些不方便,還得花錢,盡管這錢是學校出的,郎朗也覺得不那麼心安理得。到美國首要的問題是先過語言關。即便是平常日子,上趟街打聽個路,買東西什麼的,也得盡快掌握語言,何況父親還總督促他學好外語。柯蒂斯對郎朗確實夠意思,給他專門請了一位家庭教師,登門教郎朗外語。在這種環境中,郎朗一邊急著學語言,一邊急著練琴趕進度。郎朗是9月份入學的,10月20日,他就開了首場音樂會,地點在學校的音樂廳。觀眾很多,學校的方方麵麵人物都來了,他當時的興奮全在演出上。第一場演出,這是檢閱他這一個多月來的成績,是在這片全新的天地裏展示自己的極好機會。郎朗要求自己一定要彈好。郎朗是個適應比賽的選手,越是重大的比賽,越是人多,他就越有激情,越容易發揮好。時間一長不參加比賽了,郎朗覺得像缺點什麼似的。所以,首次在學校音樂廳亮相,他隻要一看到觀眾,就興奮地進入狀態。郎朗那天彈的是舒曼的《幻想曲》。這是一首情感複雜的曲子,尤其第二樂章的結尾處快跳時,極容易出錯,就連一些大鋼琴家都錯,所以,那天他在台上演奏時,他的老師格拉夫曼坐在下邊非常認真地傾聽他的音樂是否出錯。結果,郎朗彈得非常準確,簡直是毫厘不差,一曲終了時,把個院長高興得滿臉喜悅。觀眾中有位著名鋼琴家叫作利皮肯,他彈的貝多芬奏鳴曲特有名。他那天聽了郎朗彈舒曼的《幻想曲》,非常激動。他在音樂會結束之後,還無法平息那份激動,他高興地給郎朗的老師格拉夫曼打電話,傾訴了他聽郎朗演奏的感覺。格拉夫曼和他一樣興奮,他認為郎朗的演奏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整個音樂非常有發展,現在已經很出色了,沒什麼毛病可挑,他完全可以達到世界一流水平。這兩位真正的內行,在電話裏興奮地交流著對郎朗的感覺。
他們一致認為應該給郎朗這種天才創造更好的條件。第一場演出的成功,給郎朗帶來了更大的信心,有更多人開始注意郎朗了。就連那個看門人也對郎朗表示友好,破例允許他愛彈多晚就彈多晚。郎朗想的問題很現實,這與他的父親是一致的。他們深知要想在美國站住腳就得靠演出,而要想得到演出機會,就得參加比賽,就得獲大獎,造成影響,人家才能來與你簽約。許多國內著名鋼琴家到了美國因為不能保證演出,而無法立足。所以,郎朗對院長提出了他想參加比賽的想法。院長盡管從未當麵誇過他的學生,但背地裏對他的盛讚他也早有耳聞,所以,他才敢跟院長提出自己的想法,並且希望能夠得到他的支持。格拉夫曼聽了他的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以那種長輩的關切口吻告訴他比賽並不重要,比賽目的不是為了找公司找經紀人嗎?現在你在學校開音樂會,也可以達到這個目的。他告訴郎朗,別的不用多想,隻管好好練琴吧。另外,他問郎朗,是想當一時的轟動性的鋼琴家,還是想當永遠型的?他認為搞藝術的路太長了,不可心急。從小演出太頻,未必是好事,積累不夠,很快就容易衰落。不能當暴發式的鋼琴家,要打好基礎,保持長久的藝術魅力。格拉夫曼真是位難得的好老師,不僅教學水平高,而且是位仁厚的長者。
郎朗能夠遇到這樣一位老師,真是三生有幸。一個月後,郎朗在柯蒂斯音樂廳進行第二場演出。郎朗西裝革履,精神百倍地登台了。他耳邊回響著老師的話:好好彈吧!這回看你的啦!他注意到下邊的聽眾中有一位大個子的陌生人,就坐在格拉夫曼的旁邊,還不時地與院長交頭接耳。他就是IMG公司的副總經理俄爾·布萊克本。
此人很有威望,他以銳利而充滿挑剔的目光去發現他認為最好的演奏家,而後做他們的經紀人。隻要是讓他作了經紀人,那麼,對於演奏家來說,那無疑是件非常欣慰的事情。他的到來,是岡為院長的推薦,而他能否真正滿意,那院長可就無能為力了,關鍵得靠郎朗自己。這回,可得拿出看家本領了。與以前的國際比賽相比,郎朗父子此時把這次登台看得重要得多。這不是獲得一次榮譽的問題,而是關係到以後他們父子在美國的整個生活。所以,台上的郎朗與台下觀眾席上的父親同樣審慎地留心著這位上帝的使者。他們很清楚IMG公司是猶太人搞的,在全球是最有影響的公司之一,尤其在體育界影響頗大。他們推出了許多著名的體育明星。在音樂藝術這一塊,他們首先把帕爾曼買到手,然後,他們又擁有了基辛。能與帕爾曼、基辛這麼有名的人在一個公司,這是郎國任連想都沒敢想的事。就看這位副總經理了。聽說不久前他發現了一位天才的超級大提琴家。他是隻給天才演奏家當經紀人吧?那麼,他能看中郎朗嗎?郎朗彈的是肖邦《第3號奏鳴曲》。肖邦有兩首最著名的奏鳴曲,一首是第2號奏鳴曲,一首是第3號奏鳴曲。第2號奏鳴曲中的第三樂章是我們比較熟悉的《送葬進行曲》。這首樂曲可以把我們帶到那個孤寂的馬堯卡小島上。帶有腥鹹味兒的海風讓肖邦飽嚐了人問的酸楚——他與喬治桑相依相偎,迎著強勁的並不友好的海風踏上了小島。年輕的肖邦此時被肺病折磨得像個瘦削的老人。除了臉色蒼白之外,目光也變得蒼白起來。也許是因為這個小島太小了,同情心與愛心都太小了,所以,它不收留這位來此養病的鋼琴家,硬是把他從剛剛住下的“風之家”攆走。小島有著一個不算小的修道院,如今那裏被私人買下,建成了肖邦紀念館。死寂的長廊悄然彌散著歲月的懺悔,卻再也無法讓人感動。那沉睡的房間裏虔誠懸掛著肖邦的肖像,是一幅沒有什麼表情的肖像。據解說員講,建館已有6年了,裏邊展品少得可憐,就連肖邦的幾根頭發都被誇張地昭示。你到這裏來會感到真正的清冷傷感。一個大活人在這裏找不到絲毫溫暖,而幾撮頭發卻冠冕堂皇地占居了整整一個房問。這就是人生?就是命運?肖邦在這個島上被攆出後,去了喬治桑的故鄉——諾安。肖邦的這兩首奏鳴曲就是在諾安時創作的。前後相隔5年的時間。這首《第3號奏鳴曲》是肖邦獻給波爾德伯爵的。我非常注意作曲家把一首曲子獻給誰。這是一種多麼莊嚴而了不起的獻給啊!像一個作家把自己最好的一部書獻給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