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聲,曾益民拉開客廳的窗簾,早秋的暖陽立刻把廳堂照的滿滿當當,窗外的小山上滿是蒼翠,參雜著星星的幾點橙紅與金黃,柔柔的風掃過坳裏的水田,一片稻花翻滾,滿眼都是初秋的景象。
曾益民撐了撐臂膀,扭了兩下腰,回頭瞅見了茶幾上的字條:我送惋兒去劉老師家,早點在鍋裏,豆漿在攪拌機裏,一會回來。這是妻子仁靜給他溫馨提示,曾益民已經習慣了,她總是這樣的體貼。用過早點,又泡了杯毛峰,拿起手機坐在沙發上翻看起昨天的國內外新聞,也享受著這雙休日難得的寧靜。
壁上的掛鍾滴滴嗒塔的,快十點了,曾益民站起身來,低著頭在客廳裏緩步饒了兩圈,又拿起了手機,找到蔣成的號碼,卻沒有撥過去,又在客廳裏饒了兩圈,然後下定決心似的撥通了號碼,手機裏傳來一陣官場特有的且很熟悉的哈哈聲,
“哈哈哈哈,曾副秘書長,這會兒怎會有空打老哥電話啊?不是回陽城度周末去了嗎?”
這官場特有的笑聲讓曾益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又馬上驚醒般地說道:“蔣部長說笑呢,您還不知道我心裏有事,吃不好睡不香的,這不是打給您電話了嗎,老哥,能不能透露點消息?”
“知道知道”,那邊的人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我跟你講,這次南江班子調整組織部共推薦了三個考察對象,數你年紀最小,資曆也沒有他們豐富,提拔的時間過短,現在主要的優勢是有領導意圖,年輕又變成了資本,所以我就把你老弟的名字排在第一位,你懂的,下麵的工作該怎麼做是你的事了,這一段時間要什麼事情都要平穩,也要有表現,問題不是太大。”
“是是是,多謝多謝,回徽州後請老哥出來單獨坐坐,一定賞臉”。
“行行,到時你打手機”。
“好得好得,那就不打擾您了,您忙,再見再見”,曾益民掛了手機,如釋重負般的坐在沙發上,回想著剛才電話裏帶來的信息。
曾益民是陽城市人,今年38歲,現任皖江省省委副秘書長,正經年輕的副廳級幹部,風華正茂,又得領導賞識,仕途也是一帆風順,這次正逢南江市市委領導班子調整,市委書記周正即將調任省城,市長汪海洋順位接班,這南江市市長的位置就成了類似於曾益民這些副廳級幹部競爭的目標,本來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他是不該離開省城的,雖然陽城離省城徽州很近,平時一到周末工作不忙了,曾益民就會回陽城的家,但這次曾益民是因為覺得自己該靜一靜,捋一捋,於是在昨天下午安排好自己的一攤子事後,就向方副書記告了個假,回了陽城,然而糾結的心總是不能平複,一晚上總還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該做點什麼,於是今天早上到點還是打了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蔣成的電話,信息很明了,組織部這次將他作為第一推薦對象上報省委,希望是很大的,隻要這段時間不出差錯,再努努力,一切自會水到渠成。
這會兒曾益民腦子裏胡裏胡湯的,想起省委黨群副書記方啟明上次在辦公室兩人聊天的時候提了提南江,說南江是個好地方,有工業基礎,也有旅遊資源,有發展前景,本來隻要規劃得當,前景本應大好。但目前情況不如人意,發展過於緩慢,省委很不滿意。當時聽到此番評價,曾益民沒有多想,現在看來,方副書記的話是衝他講的,但自己提拔不到兩年,正因為年齡的原因,省委領導擔心拔苗助長,就沒有讓他兼任其他的職務,所以他是副廳級的副秘書長。曾益民對這次提拔沒有底,還有李書記、王省長那裏不知道是什麼意見。曾益民腦海裏翻滾著一張又一張的臉龐,胡亂的揣度著別人的心思,本來也是,象這樣的機遇麵前,任誰也不能心如止水,並且曾益民還有著別樣的心思,南江——那裏有他今生的牽掛。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手機鈴聲響起,曾益民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王建兵的名字,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咕囔了一句“不消停”後接通了電話,
“同學領導,在那呢”,電話裏傳來這個非常古怪的稱謂的時候,曾益民不由得又苦笑了一下,這個稱謂隻有這位初中到高中的同學能叫得出來,自從他跨入處級幹部行列的時候就得了這麼一個古怪的稱呼,並一直這樣叫著。
“在家呢”。
“在徽州的家還是陽城的家啊?”
“你找抽呢,有事說事,沒事我掛了”,曾益民很輕鬆地坐回沙發,笑罵道。
“別別,真有事,你丫的官威越來越足啊,那個有個人回來了,好些年沒見的,我想把我們班上在陽城的同學都叫上,晚上在一起聚聚”。
“誰?同學?初中的高中的?”
“嘿嘿,先買個關子,我就不告訴你,接個電話那麼凶”。
“那也行,晚上沒空,你自個得瑟吧”。
“哦!別後悔哦,那可是你最想見的人噢”。
“嗡”的一聲,曾益民感覺大腦一陣暈眩,腦海裏立刻呈現一張清晰卻又朦朧的臉龐,
“是楚…楚…”。
“停、停,你丫的別猜了,來見了就知道了,晚上6點,皖江亭7號包間,Bye-bye了您呐”。
王建兵用了句很時髦的京腔掛了電話。
就在這時,“卡”的一聲,客廳的門打開了,曾益民來不及收拾心情,慌亂地站起來,“哦,你回來了”。
“是,我買完菜去惋兒爺爺那轉了轉就回來了,惋兒中午在劉老師家”,仁靜一邊換鞋一邊答道:“我這就做飯,你中午不出去吧?”
“中午沒事,晚上有點事。”曾益民官做到這時,每逢得空回家,就總有那麼些有心的會打聽的人知道他的行蹤,於是各種應酬承接不暇,他每每左推右拒,也不能完全避開,仁靜也都見怪不怪了,也從不過問和誰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