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句話
冷漠的臉。像一塊冰。
不,冰隻是冷,這張麵孔除了冷,還有淡淡的玩世不恭和淺淺的厭倦。或者,或者,偶爾的一瞥,都透露著他的輕蔑。
他的臉不冷漠,他可以笑得很好,在別人麵前。
一個畫者。
這是多麼的虛偽。他想。
多麼的虛偽。他想。
回憶襲來……
那是高中的時候。
來到心理醫生麵前。媽媽陪她去的,不忍心看他失眠了幾個月,喝酒,抽煙,半夜不歸,常常不再說話。
醫生:說說你的症狀。
他: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想自殺。
醫生:想自殺多久了?
他:常常在想。
醫生:多少次了?
他:二十幾次。
醫生:為什麼想自殺?
他:我怎麼能夠對你說?懷疑的眼神瞥過醫生,他長得不像醫生,刻薄,古板,他想。
醫生:你要信任我。
他:如果你是漂亮小姐,我想,我會的。他冷笑著。
醫生:我們要彼此信任,對嗎?
他繼續冷笑,那好吧,他說,不多,也就二十幾次。
不就是想自殺嗎?有那麼嚴重嗎?他側過臉看著窗外。自顧自的。
然後,拒絕回答。
好了,你可以先出去一下,我和你媽媽談談。醫生說。
心理訪問因此而終止。
他出去。
醫生談了好久。
鎮定藥。五百元。
好貴,他說。看見媽媽憂心忡忡的臉,歎了口氣。他說,其實我沒事。以後不要再看心理醫生了。我想過自殺100次以上,可他卻可以被我騙,所以,他是個騙子。我不會信任他。
我不信任任何人。他說。
他有一張普通的臉,但不乏味道,眼睛很大,雙眼皮很深,很寬,象極了希臘雕塑的眼睛。翹的羅馬式下巴。
那是高中時候的事了。久遠,落滿灰塵。
他的回憶就此打住。在一分鍾的時間裏,他鑽到了過去,又回來。
他看著她。因此,我是一個可惡的家夥。他說。
這是他們見麵的第一句話。
她詫異的看著他。
他們彼此相識,隻是這場見麵是在六年後的今天。有一絲不經意。
她的微笑讓他覺得有檸檬的味道。晴朗。
她有點莫名。此時,她正靠在餐桌的旁邊靜聽著鋼琴曲發呆。卻聽到了他這麼說。他說完,即轉身離去。他的手裏握著一杯咖啡。
這是一場再也平常不過的宴會,老同學聚會的盛宴。燈火輝煌,人影攢動。她沒著晚禮服,白色的小裙。頭發就那麼自由的披著,有風來就微微飄動。
接著,她拿起小西點,認真的吃起來。這讓她很舒服。邊回頭尋找剛才和她說話的人。他已躲入黑暗,不再現身。遠處,靠牆角的沙發,似乎他在想什麼,咖啡杯仍在手邊。10分鍾以後,他喝了一口。他想了10分鍾。她想,想了10分鍾什麼呢?
她沒有過去。他太沒有禮貌了,第一句話竟然是這麼的無理和莫名其妙。甚至讓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的名字叫水一凡。孤獨的感覺。她想。
十八歲的時候,他們是同學。僅此而已。甚至連過多的交涉都沒有。她知道他的名字,他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其他的,沒有什麼。
他感到這場見麵似乎隱藏著一場浩劫。
隨即,大家吃團圓飯,圍成一大桌。她坐他的左邊,無意中。他留了長發,有些遮住臉。這是不同於以前的。她想。
今天,我是第一次來。他說。
我也是第一次。她回。
是麼?他淡淡的說。
人聲鼎沸,漸漸淹沒了這短促的談話。
他沒了頭緒,點了兩杯薰衣草奶茶。
然後,漸漸都喝掉。
他的話不多。
她說話的時候都在笑。
她一定很快樂,他想。
這快樂讓他感到舒服。
她和大家說話的時候,他就在靜靜的看著她。不,應該是看著她的笑容。他隻要看著她的笑就好。其他的,暫時先不要打擾他。
他是幽暗中的苔蘚,有點偏執的喜歡陽光。這是不同於別的苔蘚的苔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