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是刻在楚招墓碑上的一句話。
坑是他自己挖的,碑是他自己立的,土也是他自己填的。
怎麼填的?預先削了一塊長寬合適的木板,又搬了一大堆高高的土在上麵,再小心翼翼地抬著它站進坑裏。
估摸著位置合適了,一躺,一抖,一閉眼,一氣嗬成,連外麵的土包都堆好了,渾然天成,甚至身上還壓好了一塊棺材板。
至於棺材?沒有啊,因為他實在是來不及準備了。
一大幫人正圍剿追殺他呢,好不容易擺脫了一時,覓得這麼一個自殺的良機,他可不想浪費一點兒時間。
這裏位於山林深處的一片空曠地帶,樹稀草盛,一片靜謐。
山坡下的一片深綠中,突兀地鼓著一個黃褐的土包,一塊長條的破木板子插在土包前邊。
土包四周成片的淺草上撒著星星點點的鮮血,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點點血跡竟構成了一幅詭異的扭曲圖畫,將土包環繞在中心,像是祭祀時的一樣供品。
這就是楚招墳墓的全部了,沒有哭聲、沒有紙錢、沒有花圈,更沒有前來吊唁的人。
當然,作為這場葬禮的主人,楚招自然要親自為自己吊唁。
或許不久之後會來許多客人吧,隻不過他們可能目的不太純正。比方說,踏平楚招的墳包,掀開楚招的棺材板,鞭打楚招的屍骨,再用一把火賞楚招一個死無全屍,最後把他的骨灰揚在廁所裏……
不過楚招應該不會在意,他向來仁慈而慷慨——活著的時候老是給別人一個痛快,現在死都死了,當然也不介意讓別人也痛快痛快。
這時的楚招還沒斷氣呢,他在土裏聽見上麵隱隱約約傳來了悶悶的響聲,不多時,身上的土明顯重了起來,而吸入鼻子裏的土塵也帶著絲絲濕氣。
楚招滿意地放鬆了心神,準備迎接自己的死亡。
這場暴雨是個不錯的陪葬品。
……
許久之後。
在楚招意識逐漸混沌之時,他聽到了許多人的聲音,仿佛隔了很遠、很遠:
“來人!找到這個魔頭了,他就在那片區域裏!”
“這墳包是什麼意思?墓碑上還刻著話……”
“哼!裝神弄鬼。他跑不了了,今天一定要將他挫骨揚灰!”
“他身負重傷,沒多少反抗的力氣了……我們一起上,別給他機會!”
“要不……我們再觀望觀望?”
“嗬嗬,你這小破膽子!如此血海深仇,機會近在眼前,你還慫什麼?”
“他殺了那麼多人……我……”
“別廢話,你們快動手,掀了這礙眼的土包!”
“我覺得,這事還是你比較合適……”
……
此時,楚招什麼也聽不到了。
他死了。
……
漫無邊際的黑暗裏,響起了禮樂聲,一道飄渺的歌聲在這虛無的世界裏回蕩、回蕩……
“成禮兮魂招,長無絕兮終古……”
“成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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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成功了麼?
楚招的意識緩緩蘇醒了,他睜開了眼。
放眼望去,腳下是濃重的滾滾灰霧,空間裏一片迷蒙,淡淡的灰色煙氣彌漫著,望不到盡頭,分不清方向。
“砰砰、砰砰……”
他的心髒莫名在悸動。
“砰!”
楚招反手給自己心髒處來了一拳。
好了,現在跳得慢了。
他看了一圈,發現幾道巨大的陰影不規則地矗立在自己四周不遠。
陰影被遮掩在數百米厚的霧外,像是潛藏在深海中的巨獸般,灰霧浮動,陰影似乎也斷續地投來它冰冷而令人窒息的目光。
楚招不自覺地向前邁出了一步,右腳踩在翻滾著的灰霧上,灰霧隨之凝實在他腳下,而他身前的煙氣也向兩旁散開了。
走了許久,他看見了這巨大陰影的全貌。
是一扇巍峨的高約千米的青銅門。
兩扇門板上盡是暗紅色的浮雕,似乎描繪著一場慘烈的戰爭,身穿甲胄、手持銅戈的士兵們在整個戰場裏拚命衝殺著,死屍無數、血流遍地,數麵殘破的旗幟舞動著,數根鋒銳的箭矢穿梭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