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已一貧如洗,哪來的錢還......嗚嗚嗚.......你們宅心仁厚,寬限幾日,等湊足了錢,嗚嗚嗚......一定連本帶利的還了。”
忽遠忽近的女人求懇聲混雜著哭泣聲傳到林楚的耳裏,剛剛醒來的他不知出了什麼變故,隻知在黑暗中昏迷太長太長的時間,連腦子都有些犯迷糊,待意識清醒過來,漸漸回憶起昏迷前發生的事。
他是S市證券市場聞名遐邇的青年才俊,年方三十,便成了S市數一數二基金公司的經理,掌管的投資資金以數十億計。他與同行最大的對手,同為後起才俊的張凡在期指市場進行了三年的拉鋸戰,最終獲勝。賠光了家當,還欠著幾省黑幫數億高利貸的張凡拚得魚死網破,抱著他從百層的摩天大樓上一起墜落,醒來便到了這裏。
“難道是進了醫院?”林楚頭痛欲裂,自己揉捏著太陽穴,自言自語的說著。
“欠債還錢,父債子還,天經地義,莫說去官府,便是走到長安,也是這麼個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打斷了女人的求懇和哭泣,語氣裏半分沒有通融餘地。
“逼債?”聽著遠處傳來的話兒,兩個字浮現林楚的腦海,隻聽過醫院見死不救的,還沒聽過醫院搞連坐這套還醫療費的,什麼世道?迷糊的腦子裏還沒有明白過來。
林楚一下睜開眼,見到的情景更令他驚愕。
夕陽映紅了整個屋子,還有一縷光線傾灑在他臉上,晃得眼睛幾乎都睜不開。粗大的圓木支撐著一望到頂的房梁,門欄窗欞,古色古香。屋子裏陳設僅有一張木榻、兩個木櫃,一個小案幾、還有兩張跪坐的蒲團布墊。榻旁的小案幾上,擺放著一個油碗,上麵支著根細細的燈芯。
這,幾乎是林楚見過陳設最簡陋的屋子,他可以斷定,這裏跟醫院絕不沾邊,望了望明媚的陽光,青天白日的,再捏捏臉頰,不是在做夢。
吃驚之餘,關於今世紛亂的回憶紛至遝來,充斥著他的思緒......
如今是唐調露元年,公元六七九年,大唐政局,天皇李治、天後武則天二聖臨朝。
他是譙縣桓氏六代單傳的兒子,桓楚。譙縣桓氏在東晉時是南方權傾一時的名門望族,曾出過桓溫、桓玄這樣威名顯赫的大人物。桓溫三次北伐,奪取西晉都城洛陽,威名遠播天下;其子桓玄篡東晉帝位,建桓楚國,後敗給南朝劉裕,桓氏因鬥爭失利被流放到柳州,生根發芽。
在他思緒如潮時,女人和眾人的爭執聲源源不斷的傳來,“我的兒都被你們毒打得臥床不起,命兒都快保不住了,世上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在柳州城裏,洛老爺的話便是王法。”
漸漸擁有今世記憶的桓楚已想起逼債事件的來龍去脈,是柳州城最大的地主洛家派人逼債來了。說話求懇的女人,是他今世的娘,桓唐氏。
他父親桓離本仗著桓氏的祖蔭當了個九品官,卻因無才無德,犯了過失被摘了官帽,成了一介白丁。後又好賭,不出兩年便將桓家僅餘的家業都盡數敗光,還在洛家的當鋪借了一大筆賭債。桓離知曉再不可能還上這麼大筆的賭債,怕被捉去洛家黑牢受盡皮肉之苦,嚇得一命嗚呼的去見了閻王。他,是代父受過,先是被柳州催債的人逼得鑽了褲襠,後又是一陣毒打,本已丟了性命,卻因林楚的穿越上身,又奇跡般的過了過來。
洛家家主洛成是柳州城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家有良田萬傾,妻妾成群,男仆女婢比官府的還多。因柳州乃是連接嶺南和北方諸郡的中樞,聚集天南地北,漢、瑤、苗、侗各族的商人。洛家壟斷了柳州城裏八成的米鋪,當鋪、賭場,可說財大氣粗,勢力雄厚。
洛家之人從不出任仕途,但,曆任柳州刺史也要忌憚三分,紛紛與之勾結,否則,任何政令在柳州都出不了刺史府。城裏流傳著一句膾炙人口的話,便是這種情況的寫照,“鐵打的洛家,流水的刺史。”
桓楚嘴唇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身上發生這麼詭異的事,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一個事實,他穿越了,穿越到大唐年間。
他取過榻前生滿斑斑鏽跡的破銅鏡望去,鏡中之人,年約十八、九歲,麵容清秀,算不上英俊,卻滿是健康、陽光的氣息,令人一見便心生親和力,還有,一對黑黑的眼珠,充滿了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