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墜墜,餘暉沉沉。 WwWCOM
已近黃昏,色黯淡,未央宮各殿稀稀落落地依次點起燭火,唯椒房殿格外寂靜冷清,宮人躲在門外,心翼翼屏聲息氣地觀望著。
方才從陛下那兒來了人,手裏護著的那卷聖旨,雖與平日裏送賞賜來的聖旨瞧來別無不同,可他們卻格外機敏地嗅到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椒房殿呈著薔薇色的宮牆散著馥鬱而旖旎的氣息,一切如舊。
但不知為何,他們心裏覺得,似乎有一幢高台搖搖欲墜,不知何時便會轟然倒塌。
陳阿嬌跪在重重疊疊的帳幔中,透過窗紙的昏黃餘光將她濃而豔麗的妝容襯的有些暗沉。
她向來喜歡最烈,最熾熱的紅色,將唇染得如同盛放的牡丹,又似最烈的酒釀,火焰般的濃豔,帶著焚燒一切的決絕。
她記起她抿好了唇,轉頭望向阿徹時,他滿目驚豔,讚許地笑道,阿嬌,你這樣極美。
她勾了勾唇,下意識地將唇上已經有些褪色的唇脂抿了勻稱。
她是鮮少跪拜的人,這樣隆重地跪在地上聽旨,此生也未曾有幾次。
他曾鄭重地當著合宮妃嬪宮人的麵兒,執著她的手道,阿嬌,朕允你不必叩拜。
她心裏雖歡喜,卻有些擔憂地回望著他,搖頭道,陛下,這不合規矩。
阿徹那時青澀的少年麵容上泛起一抹睥睨下的笑意來。
是了,她細細想了想,正是睥睨下這個詞兒才最合時宜。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要做皇帝的,可隻是從那一刻開始,她才再堅定不過,唯有阿徹,才配做皇帝。
阿徹笑著,握緊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鄭重道,朕就是規矩。
她走了神,癡癡地想了從前的事兒半晌。直到那來宣旨的宦臣有些不耐煩地清了清嗓子,她才滿不情願地將神思轉回到麵前這樁顯然比從前的事兒都要鄭重不少的聖旨上來。
可他已經半年不曾踏進這椒房殿的門了。
她猜不到這旨意,她也懶得去猜。
她隻是很想他。
她在心裏深深地歎了口氣,頗有些諷刺地揚起下頜,眯著眼看著麵前戴冠著青色深衣的宦臣,而對方此時正用一種近乎悲憫的幸災樂禍的笑瞧著她。
“皇上有旨意?”她厭惡地瞪著那膚白貌美的宦臣,如今竟連這樣下作的奴才也敢對她露出這樣的神色。悲憫?他才不過是半年不來,又能明什麼?
她照舊是陳家的翁主,是這大漢朝絕無僅有,能同他比肩而立的皇後。
那宦臣倒也不在意陳阿嬌冷硬的神色,想來他也一早就習慣了,這位皇後娘娘除了對著陛下,是鮮少有幾分笑模樣的。
是以他隻是清清嗓子,柔聲柔氣地道:“皇後娘娘接旨吧。”
她挺直了腰杆,微微揚著下頜。她的妝容一絲不苟,連一根眉絲,都是用了最上等的眉黛細細繪上的。她烏如墨,此刻攏成精致的雲髻,那金燦燦的花鈿步搖墜的她脖頸生疼。
可她不能露出半分倦色。外祖母太皇太後曾很是端重地握著她的手叮囑她,大漢朝的皇後示人,不得絲毫違背祖製,亦不能不成體統。需得全不出錯,才可示人。
那宦臣又清了清嗓子,銳聲一句一句地念出這聖旨上的話。
“皇後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她臉上冰冷的神色像是凍住了,腦子驀地一片空白,像是被一道炸雷急劈而下,轟然炸裂,心似乎瞬間被掏空了。
她隻能怔怔地盯著那卷聖旨。
她不信。
“娘娘,請接旨罷。”那滿臉帶笑的太監雙手捧著聖旨,躬身呈上,驀地被人狠狠地推了一個踉蹌。
陳阿嬌飛身而起,一把將他手中的聖旨奪過來,死死地盯著那上頭的寥寥數語:“不會的不會的他怎敢如此他怎能”
她喃喃地凝視著那聖旨一會兒,忽地狠將那聖旨狠狠地擲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盯著那宦臣,冷冷地道:“孤要見陛下。”
是了,這聖旨必是有人偽造,故意陷害於她。他定然是受了誰的蠱惑,否則,他這樣愛她,他怎麼會這樣對她?!
是誰呢?她的手腳因為慌亂至極而變得冰涼,她舉動再沒從前的從容,不受控製地在偌大的,空蕩的椒房殿裏四處踱步,手足無措到了極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