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仆從(閨蜜要你好看係列)(薇姿)

第一章 賣身為奴

驕陽似火,漠漠黃沙,千裏瀚海。

正是戈壁灘最酷熱的季節,八月的某個傍晚。

塵煙嫋嫋,大地仿佛都蒸騰著烈焰,狂風卷起的流沙打著旋,偶爾可見沙礫石堆中綻出幾根枯萎焦黃的野草,垂頭喪氣地耷拉著。

古軒鎮城門口,高高架起的眺望台上,一個頭發亂蓬蓬的紅臉漢子,站得筆直,瞪圓了眼睛,雙臂做躍馬揚鞭狀,大聲唱著戲文:“……打一杆那帥字旗豎在了空,渾天侯掛了元戎,此一去我要把那安王賊平!馬到要功成,不枉我當年的老威名啊……”

笳離雙手交疊著枕在腦後,躺在黑漆漆的台柱下麵,微眯著眼睛,嘴裏慢吞吞地咀嚼著沙棘果,酸澀的味道彌漫在唇齒間,跟著輕聲哼哼:“……你也不是三戰銅台楊宗保,我也不是那大破天門的穆氏桂英……”

“笳離啊,”紅臉漢子嘿嘿笑著說,“你要是在安吉班裏,這嗓子,一定能唱頭牌。”

笳離翻了個白眼,“那我這張臉呢?”

紅臉漢子向下睥睨一眼他坑坑窪窪的臉,不好意思地抓頭,“我忘了……我一聽你開嗓,就忘了……”

笳離嗤笑著扯過破舊的褂子蒙在頭上,順便蓋上自己那張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臉。

紅臉漢子叫阿廣,據說原來是安吉班裏的名角,後來倒了嗓,就被戲班子除了名,卻一日也不曾忘了唱戲,這眺望台就成了他的戲台,自個兒唱給自個兒聽。

當然,偶爾來了馬賊,他也能吊嗓子喊一聲:“馬賊來啦啦啦啦……”

全鎮子的老百姓便都會扶老攜幼、背包羅傘,齊齊響應號召往關內撤去。

幾年前,曾經有一個朝廷大員來勘察馬賊擾民情況,恰好看到百姓們撤離的場景,當場讚揚:“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阿廣覺得,那個官之所以會那麼說,一定是沒有看到笳離,當時笳離懶洋洋倚著破破爛爛的黑木板門,若無其事地用剛掰斷的半截毛竹筷子剔著牙。

如今,當年的處子早已成了鄰家大嫂,朝廷說派來剿匪的官兒卻還是連影子都看不到。

夕陽在地平線慢慢收斂了最後一抹光線。

放眼望去,鎮外是茫茫的戈壁灘,再遠處,是千裏瀚海的荒涼大漠。偶爾可見怪石嶙峋、枯草衰楊。

笳離跳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沙土,搖搖晃晃地往鎮子裏走。

“笳離!”阿廣在後麵嚷。

笳離納悶地回頭。

“我昨兒上縣衙,得到一個消息。”阿廣故作神秘地左顧右盼。

笳離不耐煩地挑挑眉毛。

“朝廷派駐兵了。”

“哦。”

“你猜領兵的頭兒是誰?”阿廣興奮得眼睛發光。

“嗯?”

“你一定猜不到。”阿廣得意地笑。

笳離“切”了一聲,抬腳便走。

“是位公主!”

腳下的沙礫太軟,笳離身子晃了晃,蹙起眉頭,臉上有些小小的吃驚,“你別胡說。”

“我怎麼會胡說呢?”阿廣大叫冤枉,“真的是個公主,本朝的幾位公主聽說都能征慣戰,帶兵剿馬賊有什麼奇怪的?”

笳離低著頭思忖,派駐兵是可以想到的事,但沒想到會一下子派來這麼大的人物,“知道是哪位公主嗎?”

阿廣張開兩隻巴掌,翻了翻,又縮回三根手指。

笳離瞪眼,“七公主?”

阿廣立刻用眼白招呼他,“你大字不識一個,連數數都不會了?是十七公主——涼伊璃。”

“哦。”笳離淡淡應了一聲,慢吞吞地邁開步子,穿過布滿沙土的巷道,遇到相熟的人,便打聲招呼,一直來到掛著“福滿樓”招牌的酒樓後麵,推開吱呀作響的邊角門進去。

迎麵就撞上戴著瓜皮帽、四肢短小、身材肥碩的老板,一把揪住他耳朵,瞪著老鼠眼,“又跑哪裏摸魚去了?”

笳離扒拉開老板粗粗的爪子,賠著笑臉,“老板,今兒客人少,我就出去隨便逛了逛。”

“什麼少?!”老板立起眼睛,“剛才縣太爺差人來定了二百個白麵饃,說是今天有駐軍來,明早要用來招呼他們,還不快去準備?!”

“哦。”笳離揉著紅彤彤的耳朵,顛顛地去了廚房。

福滿樓的麵點廚子——就是他現在非常有前途的職業,這可是個美差,多少人擠破了腦袋都掙不來呢。

福滿樓是古軒鎮最大的酒樓,在這裏的廚房做事,那好處是多多的……

譬如說,豪客們點的油水足足的菜,偷著先嚐兩筷子,比之普通老百姓家下飯用的幹醃菜,那是天壤之別。白麵饃雖然老板看得緊,偷吃不大容易,窩頭卻是管夠的,剩下的菜湯蘸窩頭吃,再偷喝點做菜用的黃酒,神仙也不過如此。這種好東西不當廚子,是絕對吃不到的。

笳離覺得,日子就這麼過去,一天連著一天,一年連著一年,也挺好的。

他紮上圍裙,手腳麻利地和麵、加麵引,然後上屜、生火。

剛燃起的木材煙霧繚繞,嗆得他直咳嗽,眼淚汪汪的。

隻聽人“撲哧”一笑,轉頭一瞧,卻是老板的獨生女兒聶雙兒,她穿著墨綠色羅裙夾襖,臉蛋紅得像盛夏的柿子,大概是被傍晚的狂風吹的。

“大小姐。”笳離眨眨眼睛,諂媚地笑。

聶雙兒捏著帕角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臉上鼓鼓的肉也跟著顫,她遺傳了老板的體態,站在那裏,圓滾滾的,就像個陀螺。

笳離好多年不玩陀螺了,見到她分外親切,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聶雙兒走過來,抬起食指在他額頭一點,“你呀,再怎麼喜歡我也不要表現得太明顯了。”

喜歡你……笳離趔趄了一下,差點沒摔倒在柴草堆上。

“我剛才吃白麵饃的時候,不知怎麼就想起了你。”聶雙兒悠悠歎了口氣。

白麵饃和笳離——笳離半仰著頭眨眼睛,想這二者之間究竟有何相通之處?

聶雙兒替他解了惑:“跟白麵饃比起來,你的臉就像坑坑窪窪的核桃皮。”

呃,原來是笳離遠不如白麵饃耐看。

“你看你,要學問沒學問,要長相沒長相,除了會做麵食,就一無是處。”聶雙兒用厚厚的巴掌很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頭。

這手勁,估計和熊掌有一拚,笳離連忙不動聲色地往邊上挪了挪。

“居然還苦苦地暗戀我……真是太可憐了。”聶雙兒嘖嘖。

“啊?”笳離張口結舌看著眼前會說話的陀螺,恨不得掏掏耳朵。

隻見她臘腸似的紅嘴唇一開一合,“前幾天的雲片糕,我碟子裏就比別人多了一塊,棗泥也比別的厚……”

笳離有苦難言,心想,那塊多加了料的本來是預備自己偷吃的,豈料出鍋的時候,老板在旁邊盯著……我哪裏知道順手擱哪個盤子裏了。

“還有去年,我掉了個香囊,是你偷偷藏起來了吧?”

“冤枉啊……”笳離哀號,“我本來不知道是大小姐您的,撿到後隨手就給了老顧裝旱煙沫,您要是不願意,我馬上跟他要回來。”

話說,那上麵的兩隻鴨子還真是繡得慘不忍睹……長得跟烏鴉似的。

“你別不敢承認,”聶雙兒臉更紅了,“你偷了人家的鴛鴦錦囊,是什麼心思,我都知道。”

鴛鴦……笳離滿臉黑線。

“你這個人雖然長得難看,沒什麼學問,但在一起久了,還覺得挺舒服的,我喜歡你一笑露出兩顆虎牙,特陽光。”

“鎮西頭的二愣子,他天天咧著嘴笑……”笳離耷拉著眉毛。

“我還喜歡你懶洋洋、漫不經心的樣子,每次阿廣敲鍾,大喊馬賊來了,隻有你倚著門邊看熱鬧,一點都不驚慌……”

“我再也不看了還不成嗎……”笳離扁扁嘴巴。

“你這是什麼意思?”聶雙兒立眉瞪眼,雙手叉腰,“難道你不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