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初年,一個不知名的小鎮,小鎮非常的小,隻有數百戶人家,各家對各家的情況都非常清楚。這裏的人家都是世居小鎮,除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隻有母女兩人,是十八年前搬遷過來。她們買下鎮東頭一座房子居住下來後,就能少出門,在這十八年來鎮上很少有人見過這兩母女。也難怪,他們是從外地搬遷過來的,本地沒有親人,又沒有男主人,孤兒寡母自然少出來見人,凡一應出門采買都由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傭人做。她也不是本地人,從外鄉逃難過來的,餓的快要死了,倒在這戶人家的門口,女主人救了她,又聽她說起家人已全部餓死,可憐她獨身一人沒有地方安身,家裏又正缺個采買洗刷的女傭人,就留她下來.當時明朝立國時間不長,朱元璋為了江山永固正忙於清理“異己”,無暇顧及民生,所以明朝開國的那十幾年,老百姓過的生活和元朝相比也沒有多大的改善,還是由官管著,要納稅要當役,天災也沒有少,日子過得還是很苦。故事便從這裏開始。
這是一個普通中等之家,處在一個小鎮寧靜平和的小巷子裏,這條小巷是那樣的古樸安靜,仿佛永恒不停的時間也在這裏淹留不動,偶爾幾聲啾啁,牆外一個行路人意想不到這裏真有人居住,停下腳步隔牆眺望,卻是一隻麻雀在伸出院牆的花木上跳躍,陽光掃過樹葉,院子裏靜悄悄的,路人停頓半刻,不聞人聲,繼續趕路。過不了多久,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出來,靜靜的看院子裏五十多歲的老婦人縫補衣裳,突然她認真的問:粟媽,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粟媽看了看那位姑娘,道:小姐,你感到孤單了吧,也是夫人在這裏沒有一個親人,夫人生性冷淡,又不願交朋友,從小到大小,隻小姐跟著我們這兩位老人,覺得很沒意思吧。那姑娘搖搖頭,輕聲道:沒有,娘天天教我武功,我覺得很開心。粟媽看小姐如此體貼溫和,不覺察地歎了口氣,道:小姐,晚上我做你最愛吃的紅燒肉丸。小姐看著她,笑了笑,那笑既不是開心也絕不是悲傷,淡極平極看不出是喜是悲,這位姑娘隻這樣的安靜,不知是恰好生成來配這安靜的小院,還是這小院的環境養成了她的性格。粟媽正要進去,突然門外有人敲門,來人似有急事,門環急促在拍打木門,粟媽聽聲音皺起眉頭,小姐站起來問:是誰呀,要上前開門,粟媽忙道:小姐,你別去。小姐站在當下,看粟媽過去隻將門半開,堵在門口,問:不是說不行了,你又來做什麼。那人似乎聽不出粟媽話語中的冰冷厭煩,仍舊歡天喜地門外嚷嚷道:喲,我腳都快跑斷了,為了誰呀,還不是為你們家姑娘的事,前麵說了好幾家,你們都不滿意,我也知道你們眼光高,發下狠心來必尋得一門極相襯的再來報喜,現在已有了,不請我進去喝茶聽喜,還把我擋在門口呀。粟媽也極不客氣,回道:多謝你了,我們並沒有請你為我家小姐作媒,別說你的腳斷了,便是手腳一齊都斷了,也不關我們的事,請回吧,請回吧。一邊說一邊用力往外推媒婆,那媒婆也有些手勁,用力死撐住門框,堅持笑道:粟大媽,你也太刻薄些吧,你們夫人都沒說不讓我進門,你和我充什麼管家夫人,守門將軍。粟媽一邊向外擠她,一邊趕她道:快走,快走,我們夫人早就下令不讓你進門了。媒婆道:我不信,你讓我進去,親自問蘇夫人。粟媽道:我們家夫人難道是你想問便問的。兩人一裏一外,隔著門檻僵持住了。突然聽一個冷而卻不容置疑的聲音道:粟媽,發生什麼事了,你在門邊做什麼。原來是小姐不知發生何事,忙進屋去叫母親出來解圍。粟媽聽見主人的聲音,忙回頭看,便是這個間隙,那媒婆已破門而入,闖了進來,站在粟媽身邊,親親熱熱叫道:蘇夫人,是我,西街的張婆。蘇夫人見了是她,也不發怒,也不多問,更不客套,隻道:哦,原來是你。那媒婆見過蘇夫人幾麵,從心底裏講是有些懼怕這位不苟言笑的夫人,現在見了她忙堆笑上來道:是呀,正是我,蘇夫人,我,那蘇夫人不待她說完,便道:知道了,進來說吧,說完轉身便進門去,媒婆得意的看了粟媽一眼,粟媽敢怒不敢言。那媒婆待蘇夫人進門後,指著小姐對粟媽道:你瞧,你們家姑娘都出落成得多大了,你還攔著我,你們家夫人是個冷性子的人,不是我熱心,還有人為這姑娘考慮了,轉頭問粟媽:我沒記錯,你們家姑娘是叫蘇憶蔭吧。粟媽不答,反而是蘇憶蔭接道:是,又反問道:考慮什麼。媒婆笑嘻嘻看著蘇憶蔭道:是喜事,我的姑娘,是你的大喜事,粟媽聽了,忙道:不要在這裏搬嘴弄舌,快去見我家夫人。媒婆哪裏理粟媽發怒,一頭笑一頭進了屋,實在不知這媒婆是生成的笑臉呢,還是凡做了媒婆都得這麼不停的笑。
媒婆進了屋,粟媽忙跟上,外麵蘇憶蔭迷惑不解,茫茫惘惘問道:粟媽,為什麼那人說我有喜事,我有什麼喜事。粟媽忙道:小姐,你別理她的話,她是西街有名的瘋婆子。蘇憶蔭聽了,想了想,點點頭道:哦,那她說的話便是瘋話了。粟媽聽了忙道:正是,全是瘋話。蘇憶蔭仔細的想了想,又急道:那娘怎麼讓一個瘋子進屋裏去呢。粟媽便道:小姐,你就在外麵,我進去幫夫人把那瘋婆子趕出來。說完便進屋去了,留蘇憶蔭一個人在那裏冥思苦想剛才的話。
粟媽才進屋,便見張媒婆站在屋內,對著蘇夫人神情亢奮,表情誇張,眉飛色舞不知說些什麼。蘇夫人端坐在屋內一張椅子上看著,任這媒婆說得天花亂墜,始終一言不發。粟媽站到蘇夫人身邊,聽張媒婆正說道:年紀也是大些,可是長相,那張媒婆本來說得興高采烈,忘乎所以,看見粟媽進來,反而遲疑顧忌起來,原來方才蘇夫人一人在時,媒婆因知這位夫人生性冷淡,對街麵市鎮上的事情從來就不關心,所以才敢信口開河,料到說得再離譜些,這位夫人也是不知的,難道現查去,隻等說動了心,主人家當場應了這門親事,事後便有出入,她不認誰又能拿她怎麼辦,終沒有為了說媒不實,送官法辦的,不過聽些怨氣話罷了。這時見粟媽進來,知她是個常到街麵,知情知底的人,便收斂了些道:若說長相呢,他有一隻眼睛不太好使,可是夫人放心,不是全瞎,東西隻要放在鼻尖前還是看得見的,其他的。媒婆望見粟媽似笑非笑,等著看她笑話,索性橫下一條心,打開天窗說亮話,道:我向來是個誠實的人,況這說的都街坊間的親,又有誰不知道誰,我也不好騙誰,想必我說的夫人也都是知道,那王夫人的侄子除了麻子臉、大小眼、長短手、羅圈腳、背帶羅鍋外,身材雖不算七尺男兒,五尺身材有多也算是短小精悍呀,況人都說男兒無醜相,隻要情性,說到情性,張媒婆又抬頭,見蘇夫人聽了剛才的話,既不發怒也沒現出厭煩表情,隻冷冰冰的看著她,媒婆沒了底氣,暗暗吞了口口水,繼續道:情性雖然有些急燥些,但也相處了兩位夫人,隻是這兩位夫人命不好,都早死了。但經過事的,才會更會心疼人。夫人是沒見著,他那第二位夫人死後,他哭得多傷心,托我替他物色一位新夫人時說了,無論是誰一定當天仙寶貝一樣疼。這不是福氣,也是緣份嗎。其實粟媽一聽見這回說的是王夫人的侄子,早就忍不住了,隻因夫人在場不好發作,忍到她說完,忙接口道:原來說的是王鎮長在鄉下的那位侄子嗎。不等張媒婆接話,粟媽連珠炮,不帶停歇的說道:那位長樣不齊整不用說,人人都看的見,更兼心眼壞,脾氣暴戾,自私小氣,在他家幹活的長工,三年下來,不但一個銅板不得,反而欠下他的債,長工和他理論,他仗著自己姑夫是鎮長,強安一個外鄉人私自離開原籍的罪,將長工扭送到官府裏,其實那人就是鎮外山裏人,到鎮上做長工,怎麼能算是外鄉人。他那瞎了一隻的眼睛,便是那位長工被官府抓去時,拿石頭砸傷的。也是天該報應,其實打得不重,但一直流膿不止,到那隻眼睛全瞎了才算完。粟媽說完,張媒婆正要辯解,蘇夫人站起來道:張婆,你說的我全都明白了,請你回去轉告王夫人,我們是寡母孤女,身世寒薄,如果不知分寸,高攀貴親,恐惹人非議,請考慮他人,別擇佳偶吧。張媒婆還要說話,蘇夫人對粟媽道:粟媽,張婆為小姐的事辛苦了,拿一串錢送她出去。粟媽正等這一聲,領了夫人的令,便連拉帶搡的把張媒婆推出了門,那張媒婆見主人發話逐客,不能不出,又見有錢拿,便隻好出來,拿了那一串錢,從門口出去,往王鎮長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