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地級市的中心醫院,急救室的紅燈醒目刺眼,一個麵色緊張焦慮的青年人領著一群衣衫破舊的孩子候在門外,孩子們閉目祈禱,青年人焦急跺腳。
急救室內,陳蘇平靜地躺在手術台上,清秀臉龐的棱角分明,此刻卻看不出一絲血色,青得嚇人。
手術台上刺目的燈光映入眼簾,陳蘇感覺整個世界似乎瞬間變得寂靜,白茫茫的一片世界,死亡的氣息一步步接近,他的內心反而越發平靜,沒有麵對死亡的恐懼,迷惘或是悲傷。
這就是將要死去的感覺麼?閉上雙眼,陳蘇回想著自己的一生;從出生起就因為脊椎神經的問題而注定癱瘓在床,不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好在有一個充滿愛與希望的家庭,父母的悉心嗬護,支撐著他沒有被病痛擊倒,在家庭的鼓勵下,他如饑似渴的用知識充實自己。
沒有學曆,但十五歲時候的他對於曆史對於文學的見解,就足以讓一個大學生汗顏;十八歲出書;二十歲成名;二十一歲拿獎;二十三歲開始以稿費資助全市幾十名特困中小學生的學費,二十五歲成立慈善基金,直到如今的二十七歲,因為急性器官衰竭走向人生盡途……
這樣的人生,有遺憾麼……?
沒有,亦或是有……隻可惜勞累的父母七年前意外逝世,沒有見證兒子最輝煌的時刻。
心跳測試儀的‘滴滴’聲越拉越長,模糊的視線中,主刀醫生的臉色越來越差,陳蘇的嘴角驀地勾起一抹微笑,像是懷念,又像是滿足,眼前的一切,漸漸陷入深深地黑暗。
人生如夢,唯此一夢卻不醒。
………………
萬曆四十五年冬,餘杭的淩晨寒氣濃重,屋簷四處倒掛著冰淩,夜晚時下過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剛剛將地麵鋪上一層雪白,人踩上去,印出淺淺的鞋印,於整片雪白中煞是顯眼。閑林街的街頭,幾個衣衫襤褸的菜農正挑著滿擔子的蘿卜白菜等著酒樓收去。
酒樓的掌櫃還沒有開門,菜農們臉色本就蠟黃,此刻被寒風一吹,又凍得發青,幾個人蹲成一團相互取暖,就像露出葉頭兒的蘿卜紮在雪地上,青白土黃,斑駁的顏色。
寅時將過,到了卯時,酒樓的掌櫃就該出來收菜。這樣的等待菜農們早已經習以為常,除了抱怨老天爺今兒冷的過分,也並未感覺有什麼不同。就這時,街道斜對麵的豪宅邱府中突然傳出陣暴喝,如春雷乍響,震得許多屋簷下的冰淩霎時斷裂,這些菜農措不及防,被嚇得縮成一團,驚恐地望向邱府大門。
僅僅瞬間,隨著暴喝而來的,就是一陣陣兵器交接的脆響,偶然一道匹練似的勁氣自邱府院牆中飆射而出,隔了不知多少丈的距離,竟將酒樓屋簷切落一個缺角,這一下徹底嚇傻了膽小的菜農們,一個個顧不上扁擔蔬菜,連滾帶爬的躲進了酒樓後的小巷中去。
邱府中的金戈之音越來越急,突然間方圓數十丈內的空氣似乎猛然一滯,而後瞬間颶風狂暴,同時一道如同雷公震怒地咆哮驚動餘杭:“閹賊,拿命來!”
“哼!”
在怒火滔天地咆哮之後,一道冷哼同樣響徹,而後瞬間,又再次發出一聲悶哼,同時邱府那華貴的大門遽然炸裂,一個雄壯的身軀如同炮彈一般被轟出砸在門外的雪地,擦出三四丈的血痕,鮮血成泊,在蒼茫白雪中尤為刺目。
整條街的百姓早就被之前的巨響震醒,或半掩著門,或藏在窗內小心偷看。從邱府門口被轟出的鐵塔大漢,渾身帶著近十道深可見骨的刀痕,胸口處最致命的一處傷痕幾乎穿胸而過,此時勉強吊著一口氣,卻猶帶著欲要擇人而噬的目光死死盯著邱府大門。
邱府大門處,先是一群家仆奴從魚貫而出,分成兩列候在門口。而後一個頭戴進賢冠,穿蟒服,係玉帶的人慢條斯理的踱步出來,這人麵色陰冷蒼白,看不見胡須,整個人似乎都帶著一股森寒陰氣。
“邱乘雲!”
倒在門外的鐵塔大漢看見走出來的這人,頓時眼放血光,恨得直將牙根咬碎:“你這狗太監罪惡滔天,我鍾山虎殺你不得,就是死,也定在黃泉路上等你下來!”
邱太監森然一笑,尖銳地嗓子如同夜鶯哭啼,陰惻惻地道:“咱家也沒想到,秦良玉那賤婦這次竟然這麼舍得本錢,竟然把你給派來了。要不是有公羊先生一路相隨,就這回家探親的一路,還真會讓你們這群賤民給得手了。”
這太監說完,他身邊一鷹鉤鼻的武士搖了搖頭,此人左手握刀,右肩上明顯凹進去一塊,像是被人一拳轟碎了肩骨,卻從他臉上看不出絲毫疼痛的表情,隻是冷淡地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公公隻需記得自己的承諾,而且傷勢恢複之前,再來一名這樣不顧性命的高手,我也沒把握繼續護得公公周全。”
這鷹臉男子說話的空隙,流盡鮮血的鐵漢鍾山虎已經氣若遊絲,邱太監看著鐵漢將死的模樣,心裏卻想:“若是秦良玉這賤婦真的鐵了心思要與咱家死磕到底,殺了一個鍾山虎,石柱白杆軍裏麵還有秦邦屏和秦民屏兩賊子厲害了得,此番探親回京還有兩千裏之遙,這一路回去,豈不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