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咋辦與我無關。”
崔桃花忽然嗚嗚地哭了起來。好久她說:“你與她在一起睡過覺嗎?”
馬大良看著崔桃花,說:“這與你無關。”
“可我就是想知道。”
“沒……有……”
“我不信!沒有你為什麼對她這麼忠誠?而且多年了也不找媳婦?”
“我要找了媳婦能與你再結婚嗎?”
“要不是你表哥從中硬拉扯,你怕到現在還打光棍呢。”
馬大良不吭聲了。
“聽我的話,以後再不要找肚子上有黑痣的家夥了。哼?!”
馬大良低下了頭。
“你要是把這個秘密暴露出去,我與你一刀兩斷!”
崔桃花想起了一件事,她睜大眼睛說:“我聽說許也青跟上弓越明收辣椒,大發了,你給她賣命,她沒有給你幾萬元花花?”
馬大良生氣地說:“崔桃花,她掙多掙少與我無關。我在這裏隻是一個打工的。”
“打工的?打工的她能給你一座浴池?”
“我從沒有要人家給的什麼東西,我到現在還是給人家守攤子。我告訴你,這裏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東西!”
馬大良從此就與一個愛饒舌的女人生活在了一起了。這個女人會給他帶來什麼呢?馬大良一概不知。馬大良並沒有覺出生活的幸福,也沒有覺出人生的什麼變化。他的一生將被那個肚腹上有黑痣的家夥控製一生。馬大良覺得自己走不出人生的宿命。
田俊傑與弓越明
現在是1999年的春季。現在距許也青出事已經過去了5年時間。現在許也青正在西北大學讀書。現在,弓越明正在向萬家鎮的房地產進軍,可是他卻缺少資金。現在萬家鎮的副鎮長田俊傑剛剛當上鎮長,正想幹一番大事業。可是基金會的爛賬絆住了他。鎮黨委書記見子奇因為在基金會放款中給幾個人擔保,把自己陷了進去,被停了職,黨委書記一職由田俊傑一人兼著。田俊傑一上任麵臨的主要任務就是如何打開清收欠賬的局麵。但是他老虎吃天——不知如何下爪。他向董蓄請教,董蓄說當務之急就是如何把貸款金額最大的許二亮的問題解決了。但是要解決許二亮的問題,卻又麵臨著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首要的一條就是如何讓許子平認賬:150萬元貸款是許子平貸的,而不是許二亮貸的。許子平如果把這筆賬務能轉到自己的名下,問題就好辦了。但是這樣的問題據估計許子平是不會幹的,他是不會承認自己貸款的。他要兄長許二亮把這口黑鍋背一輩子。看樣子這是鐵定的。許子平這人是不會還賬的。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承認自己貸過款子。
田俊傑難住了。這時候,弓越明找上門來要求開發鎮街的三角地帶,在那裏建幾排門麵房。因為這裏是荒草灘,一直閑置著,弓越明提出兩條方案:一是與鎮政府聯合開發,鎮政府出地皮,開發資金由弓越明自己出;二是把地皮作價處理給弓越明由他自己一人開發。弓越明在田俊傑的辦公室裏向鎮長提出這樣的方案。田俊傑坐在高靠背椅子後麵問他現在能籌多少資金。弓越明說:“不到十萬元。”田俊傑驚訝了:“你空手套白狼呀!”弓越明笑說:“至於資金的多少你不用管。隻要鎮上批準我開發,那麼剩下的問題你們就不要管了。我會在極短的時間裏把所需的資金籌到的。”田俊傑雖然當著一個鎮的鎮長,但他對經商卻是外行。也不懂經濟工作。所以他現在對開發門麵房是一腦子漿糊。在鎮街的三角地帶那兒,是有這麼一塊空地,上麵長滿了野草,裏麵的垃圾到處都是,每次鎮上檢查工作走到那裏,他的頭就大了。現在弓越明提出開發蓋房,他的心裏早已同意了,他覺得這個弓越明可能是腦子裏進了水,竟然在這塊狗不拉屎的地方要建商業出租房,真是有眼無珠。所以他一再地勸他好好考慮一下,不要頭腦發熱,以免到頭來幹出什麼後悔事。但是弓越明卻一再地要堅持搞開發。所以田俊傑也就順水放船地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地皮以每畝2000元的價格賣給弓越明搞開發,時間為60年。開發的贏虧由開發者自己一人負責,贏了鎮上不要,虧了鎮上不補。弓越明喜出望外,當即答應了,並很快地與鎮政儲簽了協議書一式三份。
弓越明一次性地付給鎮上二畝半地價款5000元。時間不就在上麵建門麵房。弓越明算是萬家鎮的人尖兒,他一共建了50間門麵房,在未動工建房前,他已經在下麵出租了門麵房,出租期為5年,每年一間收3000元,5年時間共收15000元。50間門麵房他一下子出租了40間,共收取了60萬元的出租費。弓越明還沒有投資多少,他已經手裏有了60萬元的資金。這消息傳到鎮政府,幹部們在下麵紛紛議論,說鎮上幹了一件天大的傻事。有人開始懷疑田俊傑在裏麵收取了賄賂。要不然怎麼會做出這麼荒唐的事來。田俊傑現在後悔了。他找到弓越明,說當初與他簽的合同不公平,要重簽。弓越明嘿嘿一聲笑,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用手指著說:“田鎮長,你在這裏麵拉一泡屎,然後再把它崴到屁眼裏去。你要是做到了,我就與你撕毀合同,怎麼樣?”田俊傑滿臉通紅。其實他完全可以就合同的顯失公平與他展開論爭。但他對合同法也是兩眼墨黑一團。鎮裏有幹部在黨委會上提出這件事,要田俊傑回答,田俊傑說了事情的經過,說了自己當初的動機與想法。承認自己不懂經濟工作。可是已經與弓越明簽了合同,也就隻能如此了。鎮上的幹部們聽了也就不再說什麼,可是在下麵卻把田俊傑當成了然頭(注:關中方言,意為笨蛋,腦子不開竅),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田然然”。
賴債天王許二亮
田俊傑覺得自己又掉進了一個深坑。許二亮的問題沒有解決了。弓越明又從斜刺裏殺了出來狠狠地敲了他一家夥。讓他疼在心裏卻又說不出來。但是現在田俊傑覺得自己不能不抓中心了。他得找許二亮向她攤牌。他與董蓄一道找到萬南村許二亮家。許二亮對他們的到來並不感到奇怪,他知道他們是為什麼來的。他對田俊傑打心眼裏瞧不起。他還沒有等他們坐下就問道:“你們是為基金會貸款的事來的吧?”董蓄說:“田鎮長剛剛升任鎮長,想來與你
談談,你貸款的問題不能再拖了。你是萬家鎮的大戶,你不還一分錢,其他的貸款也不還錢。所以……”許二亮把頭一仰,說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田俊傑說:“我們又不是國民黨,你怎麼能說出這們的話來?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許二亮說:“要不你們把我家的財產全部沒收了行不行?你把我們趕地出門,我們可以流落街頭,當叫化子……”
田俊傑雖然在搞經濟方麵是門外漢,但是對搞運動他卻是內行。他不急躁,慢吞吞地說:“那麼你給我們說說你把貸的款子都幹了什麼了?你一股一行說清楚,我們好向上級彙報。”許二亮說:“好幾年時間了我也記不清了,你們不是有台賬嗎,你們可以在賬上查一查呀!看我都幹了什麼?我當時肯定有資金的用途的啊!”
田俊傑真是沒有法子了。
“可我聽說你貸的款子是你的弟弟把錢用了,而你在替弟弟背黑鍋。”田俊傑隻能使出這把殺手鐧了。
“我還聽有人說我把貸的款子當柴燒了呢,你還能把人的嘴堵住!”許二亮真不愧是賴債天王。他已經修煉得刀槍不入了。
田俊傑沒有辦法,隻得把許二亮的問題交給鎮上的清欠小組去處理,鎮上的清欠小組是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毛頭小夥了,他們把許二亮抓來關了起來,許二亮在臨走時對老婆子偷偷地說:“不管是誰要家裏給我送飯送東西,都不要理睬。把心放硬。他們不敢把我餓死!”果然清欠小組讓家裏給他送錢時送飯時,他的家裏卻紋絲不動。兩天後,清欠小組隻得又把他放了回來。
田俊傑第一次懂得了許二亮的厲害。田俊傑也第一次覺得自己走進了人生的夾縫中。他覺得自己在萬家鎮已經裏外不是人了。他成了一隻過街的老鼠。似乎人人都可以辱罵他,羞辱他。他的威信在與日俱減。他憂心如焚。他想到了許也青,她現在在西北大學上學,聽說已經被任命為葵花鎮的黨委副書記。這個女人以後可不是平地臥的兔子。但是他的父親貸了款子不還,她總該勸勸其父吧。
於是田俊傑與董蓄來到了省城的西北大學,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找到了許也青,許也青現在的打扮讓他們覺得這個女人已經溶入了城市的生活,她的氣質,她的語言,她的一動手一投足,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看不見但卻無處不在的氣息,讓他們感到了逼人。他們再不敢小瞧這個當初遭遇到不幸的人了。他們想從她的神情裏,想從她的目光裏,想從她的氣息裏找到六七年前的那個看人時目光惴惴如白日出穴遊行的小鼠樣的姑娘,可是他們失望了。大學的生活把許也青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們忽然覺得自己與許也青之間隔著十萬八千裏。尤其是許也青與一個看上去是那麼帥氣的年青人在一起時的那種自如與坦蕩,自信與倨傲,讓他們覺得許也青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歸宿。許也青向他們大膽地介紹那個年輕人,說他是省報的記者趙定宇。趙定宇於是與他們握手,抽出好煙讓他們抽。許也青在飯店裏招待他們用餐,與她同時出席的還有趙定宇記者。這時候田俊傑卻沒有勇氣說出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董蓄也是不敢說了。許也青是聰明人,猜出他們來的目的可能是與父親的貸款有關係。便問他們找她可有事情。田俊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董蓄也王顧左右而言它。許也青笑說:“田鎮長,是不是為我父親貸款一事來的?”田俊傑這下也就不想隱瞞了,說了實情。許也青說:“這事兒我一想起也感到羞恥,我為我父親感到無地自容。可你們也知道,我父親是代人受過,實際情形是我的五叔把款子用了,我父親其實沒有用這筆款子。可現在我的五叔不認賬,我父親又沒有錢可以歸還,所以事情也就難辦了。”話說到這個份上,田俊傑與董蓄也就難以再開口強求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