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是在顛簸中醒過來的,眼瞼動了動,可以判斷出眼前被蒙上了布條,料子很好,皮膚觸及的部分感覺不到粗糙,係帶子的人手法必定嫻熟的很,鬆緊適宜。兩手被反剪在腰間,用帶子紮得嚴實,這是……被劫持了?

長安隻覺可笑,辛姨娘一夥兒也真是好手段,接下去隻要毀了她的清白,她就會徹底失去與她們作對的資格,簡單粗暴……也是了,她看似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可她卻忘了,她所缺少的最重要的東西便是依靠。她沒有大樹,她沒有前人為她開路,說起來,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一個小小的嫡女,實在有千百種方法。

果然有了這白撿的一世,她便開始掉以輕心了。就像現在,隻不過顧長喜一句話她就衝動地衝了出來,現下想來,這件事漏洞百出。“如意館”同“蒼然居”分屬兩頭,珊瑚是怎麼遇見顧長喜一行的?牙婆是什麼時候進的府,婢女的買賣也是有程序的,且珊瑚的賣身契還在她手中,顧長喜是哪裏找的牙婆,膽子倒是不小,竟做黑市買賣。

這樣看來,珊瑚很有可能還在府中,而她……卻是中了激將法。有些喪氣地歎了口氣,糊塗!怎的兩世為人卻仍看不懂這些小門道?不過如今更緊張的似乎是現下的場景,聽著外頭傳來的馬的響鼻聲,那她應該還在車裏。她記得車夫身上別著把柴刀,說是為了防止打劫的。上車時車夫是將它歇下來放在了座位底下?長安借著馬車的顛簸,身子一歪,側著倒了下來。有些艱難地挪動身子,讓自己背朝著座位,努力伸直雙臂,艱難地摸索了一陣。

未果,長安喘著氣,難道那人已經發現了柴刀?說不定是一路尾隨……眼前的光線暗了下來,一隻手扯下了她眼前的布條,視線觸及到的光亮讓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笑,一個低沉醇厚的聲音笑道:“沒想到也是個不老實的。”長安向那聲音的主人望去,那藍袍的主人正拿著那把柴刀,刀背一下下地敲擊著手掌心,刀刃磨得光亮,泠泠得閃著寒光。

果然是一路尾隨。長安暗罵自己不長心,事已至此,她輕歎了口氣,雙手撐住馬車上的矮凳,頗有些費力地讓自己坐起來。沉下心,直視那人帶著戲謔的眸子,長安緩緩開口:“辛姨娘給了你多少薪酬?”

看著她努力挺直腰背,一臉嚴肅的樣子,孟子懷愣了愣,不覺失笑,倒是個有趣的。方才察覺到她氣息不穩,就知道她醒了。斂去氣息,正準備出去的時候,沒聽見意料中的尖叫和驚慌失措,不由得便回頭望了一眼,卻見那丫頭隻是呆坐著,雙唇抿得死緊,眉頭也糾成一團。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便見她躺倒,伸直了手似乎在摸索什麼,看了眼倚在馬車一隅的柴刀,他不經暗歎這丫頭的心細,然而想必是她也注意到柴刀不見了,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喪氣。鬼使神差地,他便忍不住想看看這樣的人,會擁有一雙怎樣的眼睛。如今看來,倒不那麼讓人失望……

見他不答話,長安咬咬牙,這關若是挺不過,先不說回去如何辯駁解釋這趟出行,有沒有命活下來就是個問題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誠懇些,長安說道:“辛姨娘可曾同你說過我的身份?你就不怕今後做了她的擋箭牌,白白送了性命?看你也不過二十,做這勾當恐怕也未娶親,你就不遺憾?若你今日放過我,我保證不會出賣你,你若不信,我且發個毒誓就是了。”

眼神觸及那丫頭不自覺收緊的腳尖,可見她如今有多虛張聲勢,這模樣竟像極了前幾日在長公主府看見的那隻通體雪白的波斯貓。這樣想著,他半蹲著身子,盯著長安黑黢黢的眸子,緩緩舉起柴刀架在她的脖頸處,滿意地看著刀尖碰到的白玉般的皮膚汗毛豎起的樣子,彎著唇角,語氣輕鬆愉悅地說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有錢我便是人間逍遙郎,我大可離開京城,反正殺人越貨的勾當哪裏都能做,不是嗎?至於女人,有了錢還怕沒有美人在懷?我大可夜夜笙歌,且做個一夜郎君”,孟子懷放低了聲音,湊近長安的耳垂,繼續說道:“小娘子看起來也是可口得很,要是小娘子願意,就同在下做對浪跡天涯的野鴛鴦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