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開春的光景,院子裏頭的樹也有了些生機。一個小丫頭在門口探了探頭,正坐在門口納針線活兒的婆子皺了皺眉,那丫頭的眼骨碌碌轉了轉,輕聲喚了句:“王嬤嬤。”那婆子的臉色變了變,頗有些意見的瞅著她。

將手裏的活計放下,王婆子拍著圍兜上的線頭,向前走至那丫頭的身前,“這麼大聲做什麼!不知道這會子是夫人和姐兒午睡的時候嗎?”那丫頭暗自撇嘴,卻是頗有些著急地說道:“那可怎麼辦,我也知道這時候過來必定是要討罵的,可……可二夫人讓我來請夫人過去一趟。”“哼!”王婆子冷哼了一聲,衝那丫頭擺了擺手,“二夫人?哪個二夫人?這府裏可隻有一個夫人。”

“嬤嬤!”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屋裏傳來,那丫頭好奇地探頭看去,卻見一身粉衫的女子打了簾子,探出半個身來。“李兒姑娘。”王嬤嬤略有些討好地叫了聲,那叫李兒的隻是溫謙地笑笑,“夫人讓我來問問外頭出了什麼事,吵得她睡不著。”說這話時,李兒的眼掃過站在一側的丫頭,感受到李兒壓迫的視線,那丫頭不由得咋舌,這府裏的人怎麼……那丫頭卻找不出什麼好的形容詞。

“果然吵著夫人了”,王婆子嗔怪地看向一旁的丫頭,“都是這小蹄子。方才她匆匆進來說是西院兒的來請夫人,我這才……”李兒微微一笑,“原是這樣。”說罷,李兒轉向那丫頭,問道:“二夫人可說有什麼事?”

王婆子聞言臉色霎時變得鐵青,站在一側的丫頭暗自好笑,這可不是打了那老不死的臉,這廂便麵帶喜色地回道:“卻不曾說什麼事”,那丫頭往四周看了看,才壓低了聲音接著說道:“我出來時,老爺也在二夫人院兒裏,我偷瞄了一眼,臉色很不好看。”“是麼”,李兒心下思量,衝她招手道:“且同我進來。”說罷,撩起蔥綠的門簾兒,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王婆子猶豫了半晌,像是下定了決心般攥緊了拳頭,跟著兩人進屋時,臉上已是唯唯諾諾地神情了。

屋裏鋪著地毯,踩上去甚是柔軟。正上方安著軟榻,屋中心擱著一隻流雲紋樣的鎏金小香爐,這時正嫋嫋地冒著煙,熏得屋裏散發著一股甜香。軟榻的上方則掛了幅牡丹,上書“國色天香”四個大字,字體很是娟秀。塌旁放置著梳妝用的台子,紅木的料子,正中間的竟不是銅鏡,明晃晃的一麵西洋鏡照得人眼花。

“咳!”王婆子瞧見那丫頭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新奇樣子,心中不覺便將自己抬高了一節,雖說她伺候的主子生性多疑且愛猜忌,說到底也是這府裏的正主,好東西自然也是往這裏送,平時賞東西也比別的院兒裏多上一倍,如今見這丫頭的樣子,不自覺便輕咳了一聲。

那丫頭回過神來,瞅見王婆子明顯的鄙夷之色,心中難免有些不平,這下更是打定主意似的,隻盯著地毯的紋路了。

“怎麼了?”卻是一道頗有些年輕的聲音,怕是剛睡醒,嗓音中還帶著些慵懶,那丫頭抬起頭,光線有些暗,隻能隱約看見本是斜倚著的人影已起身靠在軟墊上了,李兒附在那人的耳側說了些什麼。

“她說過去便過去,前幾日才做了夫人,今兒個便同我擺起架子來了?”顧長安接過王婆子捧過的茶,漱了漱口,一邊擦拭著嘴角沾著的水漬,一邊垂眼打量著一旁低眉順眼的丫頭。“瞧著麵生,你叫什麼名字?”

“回夫人的話,奴婢叫/春喜,是這個月剛進的府,現下在二夫人房裏當差。”這話說的倒是伶俐,長安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兒,覺得沒什麼可疑之處,這才又開口道:“二夫人找我過去,可說有什麼事?”春喜偷瞧了站在長安身側的李兒一眼,難道她不曾同夫人說?

壓下心頭的疑惑,春喜畢恭畢敬地回道:“適才奴婢在院子裏做些灑掃的活兒,不久便聽得內間兒傳來老爺的聲音,像是盛怒,喊了些‘不像話!’‘該死!’之類的,然後煙雨姐姐便著急忙慌地出來叫我來找您過去。”

長安的眸色沉了下來,忽的又笑著問:“你說,這次又是什麼罪名?”也不知問的是誰,李兒和王婆子隻是靜默,春喜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這一下子靜下來的屋子,隻讓她覺得背脊直冒涼氣兒。

“為什麼同我說這些?”長安斂了眼瞼,問的卻是春喜。春喜一哆嗦,“春……春喜知道,不是,奴婢知道不該搬弄是非,但,但,唯恐二夫人在老爺麵前中傷夫人,這才多言了……”

“混賬!”王婆子壓低了嗓子罵了一聲,“誰同你嚼得舌根,夫人同二夫人情同姐妹,二夫人哪裏會惡意中傷。”王婆子的一番話讓春喜明白自己說錯了話,便撲通一聲跪下,用力地磕起頭來。

這丫頭……實在聰明,李兒微歎了口氣,若是她再辯白,恐怕要受些皮肉之苦,但她如今隻這般悶聲磕頭,依夫人嘴硬心軟的性子,怕是很快便會妥協。

“罷了,定是什麼婆子丫鬟在背後挑唆,你且出去候著。手腳放輕些,別吵著裏屋的姐兒。我收拾收拾就過去。”果不其然,長安示意王婆子將春喜扶起,看了一眼春喜磕青了的額頭,長安衝王婆子說道:“等會兒去取了金瘡藥給她。”“是。”王婆子應了一聲便送春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