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咱們就再留一晚,還有兩次,咱們偷偷的在周圍轉轉,或許會有什麼發現。有機會的話偷偷摸進去,我看你對山頂上那個大屋子很有興趣?”
“你不也是?你覺得寨子的古怪也是在那個大屋子裏?也許那是個什麼祠堂什麼的地方。”
“那就再留一晚?”
“嗯,看看……”
“好,咱就,隻看看……”
石頭哥幹笑著做了決定,隻是單看他表情,便是“言不由衷”這個詞最好的詮釋,實在是太明顯了點。
……
……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早春二月,平原地帶已上了七分新綠,七連山深處的卻依舊被包裹在一片料峭深寒的殘冬之中。
這一天,跋勒村的夜晚似乎來得比往常更早,才剛剛五點過一點天色竟已經完全黑透了,巴桑老族長循慣例主持完了族人的議事的晚會,在力格卓圖和另外一個後生的隨從下,向位於村子最後麵的居所走去。那裏是最靠近祖祠祭堂的地方。
老族長慢慢的走在石板路上,一如既往的沉默著,隻是沉默和沉默也是不同的,往日裏的老族長也很少說話,但是從來不會讓人感到壓力、壓抑,哪怕他什麼也不說隻是一個微笑或者一個簡單的眼神,都能夠讓身邊的人感覺到笑容裏的寬厚和目光中的睿智,讓人打心裏敬服、敬仰。
然而,力格卓圖卻再也無法從此時的老族長身上感受到那熟悉的寬和睿智,有的隻是厚重的壓抑和深沉的憤怒。
他和父親還是有些過於樂觀了些,低估了老族長的容忍底線。
午間那兩個外來年輕人被趕走之後,老族長臉上的表情就一直沒有變過,中午老族長輕描淡寫到有些草率的處理,讓他和父親都以為是老族長的妥協的開始,他們沒有想到老族長的反擊來得如此迅速如此淩厲!
就在剛剛的族會上,老族長做的第一個決定就是,把擅自向外人提出決鬥的巴圖爾關到了祖祠!
在族內犯了錯,打獵、劈柴甚至吊起來抽鞭子,種種懲罰都不及關進祖祠來得嚴厲,因為那是馬苦族罪民才要接受的處罰!要知道,巴圖爾可是老族長的嫡親長孫!因為老族長的兒子英年早逝,按照馬苦人的族規,巴圖爾就是將來要繼承族長之位的第一繼承人,可是老族長還是雷厲風行的給當作罪民就給關了!
老族長是在用這種方式警告父親和他這些支持馬苦走出去的人,現在的馬苦,還是他說了算,他還沒死!
力格卓圖看著老族長勉力挺直的肩背,想著這些年就是這個肩膀擔著馬苦人走過了那些艱難的歲月,有時候也不禁迷惑,難道,他和父親的選擇,真的錯了?
……
……
與力格卓圖一起跟隨老族長的,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小夥兒,下個月才會開始第一次戰士考核,如果成功,就會成為力格卓圖的手下,,也隻有成為真正的戰士,才會擁有屬於自己的佩刀,那時候他被允許走出的範圍會大得多,不會被局限在附近的幾個山頭。
小夥子很興奮,不停的問力格卓圖一些遠山處的見聞。然而力格卓圖卻沒有心情應付他,很快他便發現了氣氛的沉凝,於是也安靜下來。
浮空幽邃,萬籟俱寂,隻有浸了鬆油的火把在晚風的挑逗下如抖動的大旗般列列作響。
就好像特意為他們這份反常所準備的一樣,就在快要到族長住處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老族長忽然停了下來。此時老巴桑頭頂上代表著大祭司身份,隻在正式場合才會被珍而重之的取出戴上的高帽早已換成了又輕又暖的狐皮頂子,這讓老人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歲月的氣息。
老族長停住腳,狐皮頂子由左至右慢慢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旋轉,看樣子似乎在捕捉著什麼聲音,力格卓圖兩人也仔細聽了聽,卻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然而,驀然轉頭卻看到老巴桑的身子一陣哆嗦,猛然把頭轉向了村子後麵的那兩坐山峰之間的埡口方向,那雙本來已幾乎被下垂的眼瞼吞沒的眼睛,竟陡然煥發出一種明顯帶著強烈感情色彩的光芒。
“阿厲馬苦!阿曆馬苦!阿厲馬苦!”
隨著老族長一陣壓抑而痛苦的低聲嘶喝,兩個已經被族長的反常舉動嚇呆了的後生仔忽然聽到夜空中,似乎隱約的有著一種奇異而蒼涼的嗚嗚聲正在隨風遠去。